第448章 殘碑刻盡未亡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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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沉重。窒息。
    意識如同沉在漆黑冰海的最深處,每一次試圖上浮,都被腕間那枚銀鐲散發出的、更加酷烈的寒意與禁錮之力狠狠拖拽回去。輪回鎖的反噬,遠比“冰寂”之傷更加凶猛霸道,它像一條蘇醒的冰蛇,不僅鎖住了生機,更開始貪婪地啃噬她殘存的生命本源,要將她徹底拖入永恒的沉寂。
    劇痛早已麻木,隻剩下一種靈魂被逐漸抽離軀殼的虛無感。
    就在這無盡的冰冷與下沉中,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溫暖醇厚的能量,如同穿透層層冰層的陽光,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注入她的心脈。那能量帶著古老的生命氣息,溫和卻堅韌,勉強維係著她心口那一點赤蓮之火不滅,與輪回鎖的吞噬之力形成一種岌岌可危的拉鋸。
    是那位老薩滿…
    曦兒渙散的意識捕捉到了這絲熟悉的能量波動。即使自身可能也因啟動圖騰而油盡燈枯,那位老人依舊沒有放棄她。
    除了這絲能量,還有一種粗糙卻小心翼翼的觸感,時常擦拭她的額頭,撬開她的牙關,將溫熱苦澀的藥液一點點渡入。偶爾,還能聽到極力壓抑的、少女低低的抽泣聲。
    是嘎魯…
    冰屋外,風聲似乎永無止息,但曾經彌漫的紫霧殺機和血腥味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混合著悲傷與堅韌的寂靜。偶爾能聽到族人壓低的交談,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以及…一種默默進行的、肅穆的儀式感。
    時間失去了意義。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那絲來自老薩滿的溫暖能量輸入變得越來越微弱,間隔也越來越長,最終…徹底停止了。
    仿佛某種維係生命的弦,悄然崩斷。
    冰屋外,風聲似乎有一瞬間的凝滯。
    緊接著,一聲蒼涼、厚重、蘊含著無盡悲慟與敬意的號角聲,如同嗚咽,緩緩響徹整個冰穀,久久不息。
    嗚——
    號角聲落下後,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壓抑的、此起彼伏的哭泣聲,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遏製地爆發出來,卻又迅速被風雪聲吞沒。
    曦兒躺在獸皮中,無法動彈,眼角卻有一行冰涼的淚,無聲滑落,瞬間凍結。
    她知道了。
    那位贈她輪回鎖、啟動圖騰守護部落、最後時刻仍不忘為她續命的老薩滿…已然逝去。
    沉重的腳步聲在冰屋外停下,獸皮門簾被輕輕掀開。铩族長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他依舊穿著那件染血的雪熊皮襖,麵容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眼眶深陷,布滿血絲,但那淺灰色的瞳孔中,悲傷已被一種更加堅毅沉凝的東西所取代。
    他走到曦兒床邊,沉默地站了許久,目光複雜地看著她慘白的臉和手腕上那枚冰冷的銀鐲。
    “薩滿大人…走了。” 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如同冰雪摩擦,“她臨終前…唯一的遺願,是讓我們…不要怪你。她說…輪回鎖是她的選擇,冰原的安寧…需要代價。你…也是代價的一部分。”
    曦兒的心髒如同被冰冷的鐵手攥緊,窒息般的痛苦淹沒了她。不是因為輪回鎖的反噬,而是因為這份沉重得讓她無法承受的…犧牲與寬容。
    “部落…損失了十七個戰士…還有三個孩子…” 铩族長的聲音更加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裏艱難地擠出來,“那些紫霧…有毒…沒能救回來…”
    曦兒閉上了眼睛,更多的冰淚滾落。十七個戰士…三個孩子…都是因為她的到來,因為她引來的殺身之禍…
    “但是,” 铩族長的語氣忽然加重,帶著冰原岩石般的堅定,“冰牙部落,從不將朋友的責任,歸咎於災難本身。敵人是那些藏頭露尾的紫皮老鼠!不是你!薩滿大人救你,我們護你,是因為你值得!因為你最後…也選擇了守護這片冰原!”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薩滿大人還說…如果你能醒來…冰牙部落的‘祖靈冰碑’前…或許有你要的答案…關於你手上的東西…也關於…你要走的路。”
    祖靈冰碑?答案?
    曦兒猛地睜開了眼睛,熔金的瞳孔因虛弱而黯淡,卻燃起一絲微弱的、執拗的光。
    铩族長看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你想去看?…好,我帶你去。”
    他不再多言,小心地用厚實的皮毛將曦兒層層包裹,然後如同抱起一件易碎的珍寶,穩穩地抱起她,走出了冰屋。
    屋外,風雪依舊。冰穀中卻彌漫著一種與以往不同的肅穆氣氛。幸存的族人們聚集在空地上,許多人身上帶傷,臉上帶著悲戚,但當他們看到铩族長抱著曦兒走出來時,目光都匯聚過來,那裏麵沒有了之前的好奇與友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帶著哀傷、敬畏、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寄托?
    沒有人說話,他們默默地讓開了一條道路。
    铩族長抱著曦兒,一步步走向冰穀最深處,一座背靠巨大冰崖、顯得格外莊嚴肅穆的冰洞入口。
    冰洞內部比想象中更加廣闊深邃。四壁鑲嵌著各種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奇異冰晶,將洞內映照得如同白晝。空氣冰冷而純淨,彌漫著一種古老的、令人心神寧靜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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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洞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無比的——冰碑。
    碑身並非透明的玄冰,而是一種深沉的、仿佛沉澱了無盡歲月與血脈的幽藍色寒冰,光滑如鏡,卻又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線。冰碑之上,並非空空如也,而是刻滿了無數密密麻麻的、極其古老的符號與圖案!
    那些符號並非文字,更像是一種原始的圖騰,描繪著狩獵、祭祀、與各種冰原巨獸搏鬥的場景,充滿了蠻荒古老的氣息。而在這些圖騰之間,是一個又一個深深的、用某種暗紅色顏料填充的——名字。
    密密麻麻的名字,布滿了巨大的碑身,從上到下,由新到舊。最下方的一些名字已經模糊得幾乎無法辨認,充滿了歲月的滄桑。而越往上,名字越清晰。曦兒甚至看到了幾個剛剛刻上去不久、還帶著新鮮冰屑的名字——那是此次抵禦紫衣刺客中犧牲的戰士。
    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個為部落犧牲的英靈。
    這就是冰牙部落的祖靈冰碑!是他們的曆史,是他們的豐碑,也是他們永恒的紀念!
    而在冰碑最下方,靠近基座的位置,有一片區域相對空白,隻有寥寥幾個極其古老、甚至與其他圖騰風格都迥異的符號,以及…幾道深深的、仿佛用指甲硬生生摳劃出來的、淩亂而絕望的——刻痕。
    那些刻痕並非名字,扭曲而破碎,仿佛承載著無法言說的巨大痛苦與不甘,與周圍相對規整的圖騰和名字格格不入,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悲傷與…禁忌感。
    铩族長將曦兒輕輕放在冰碑前一塊鋪著厚厚雪狼皮的石台上,讓她能靠坐著,正對著那座巨大的、刻滿未亡之名的冰碑。
    “冰牙部落的每一個勇士,死後名字都會刻在這上麵,受後代祭祀,魂靈回歸冰原之靈的懷抱,守護部落永昌。” 铩族長的聲音在空曠的冰洞中回蕩,帶著無比的莊嚴與哀思,“而那些無法刻上名字的…他們的故事,他們的犧牲…則由曆任薩門口口相傳,銘記於心。”
    他的目光,投向了冰碑最下方那片空白區域和那幾道痛苦的刻痕,眼神變得無比複雜。
    “薩滿大人說…你要的答案,或許在這裏。” 铩族長緩緩走上前,伸出粗糙的手指,極其輕柔地、帶著無限敬意地拂過那幾道深深的、淩亂的刻痕。
    “這些…是‘輪回鎖’上一任持有者…留下的。” 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夢囈,仿佛怕驚擾了沉睡的魂靈,“她…也曾是一個外來的旅人。很多很多年前,像你一樣,身受致命的道傷,倒在冰原上,被當時的薩滿救回。”
    曦兒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
    “她很強…非常強…但也非常痛苦。她的傷,是一種…燃燒靈魂的本源之傷,無藥可醫,隻會一點點將她燒成灰燼。” 铩族長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為了救她,當時的薩滿動用了部落傳承的聖物…也就是你手上的‘輪回鎖’。”
    “輪回鎖,能鎖住生機,延緩死亡,甚至…能將必死之人強行留在生死邊界…”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它確實暫時鎖住了她的傷勢,保住了她的性命。但代價是…永恒的禁錮。她無法離開輪回鎖的力量範圍,她的時間仿佛停滯了,看著身邊的族人一代代老去、死去,而她自己…卻如同活著的墓碑…”
    “她嚐試過無數方法,想要破除輪回鎖,想要徹底治愈自己,或者…至少求得解脫。她甚至…偷偷研究過冰壁之下的那些‘痕跡’…” 铩族長的聲音帶上了深深的恐懼與後怕,“她幾乎…差點引來了更大的災難…”
    “最終…她失敗了。輪回鎖的力量如同詛咒,與她徹底融為一體。在無盡的痛苦與孤寂中,她的神智開始混亂…時而清醒,時而瘋狂…”
    铩族長的手指停在那幾道最深的、仿佛蘊含著無盡絕望的刻痕上“這是她最後清醒的時刻,用盡所有力量,在這祖靈冰碑上留下的…是她真正的名字?是一句詛咒?還是一個未完成的願望?…沒有人知道。自那以後,她便徹底陷入了沉睡,被曆代薩滿封印在了部落最深的冰窟之中,依靠輪回鎖的力量…維持著那種不生不死的狀態,直至…生命的盡頭或許真正來臨的那一天。”
    他收回手指,轉過身,目光沉重地看向曦兒手腕上的銀鐲“薩滿大人將輪回鎖用在你身上,是希望…能為你爭取時間。但她或許也預見到了…這同樣可能是一條…絕望的痛苦之路。她讓你來看這冰碑,是想讓你自己選擇…”
    “是帶著這輪回鎖,背負著禁錮,去尋找那渺茫的生機?還是…” 铩族長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卻如同冰洞中的寒氣,浸入骨髓。
    曦兒怔怔地看著冰碑上那幾道絕望的刻痕,仿佛能看到一個同樣痛苦掙紮的靈魂,在無盡的時光中,徒勞地對抗著命運,最終被永恒的死寂吞沒。
    輪回鎖…並非救贖,而是另一種形態的囚籠。
    前一位持有者的結局,如同冰冷的預言,展現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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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渺茫,前路近乎絕望。
    然而…
    曦兒緩緩抬起另一隻沒有戴鐲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極其緩慢地、顫抖地,撫上自己胸口。
    那裏,赤蓮焚天心在輪回鎖的壓製下,依舊微弱,卻…頑強地跳動著。
    一下,又一下。
    她想起了父母消散前最後的目光。 想起了赤煉冰冷嫌棄卻一次次伸出的援手。 想起了铩族長死戰不退的背影。 想起了老薩滿最後輸入的、那絲溫暖的能量。 想起了那些為她戰死的、名字刻在碑上的冰牙戰士…
    絕望嗎?
    當然絕望。
    但…
    她的目光從冰碑上那絕望的刻痕移開,緩緩掃過那密密麻麻的、為守護而犧牲的未亡之名。
    如果注定是一條絕路。
    那便走下去。
    直到…刻盡未亡之名。
    或者,成為下一個刻痕。
    她深吸一口冰洞中冰冷的空氣,仿佛將那份沉重與決絕一同吸入肺腑。然後,她對著那座巨大的祖靈冰碑,對著铩族長,極其緩慢,卻無比堅定地——
    點了點頭。
    铩族長看著她眼中那簇即便在無盡冰寒與絕望中,依舊未曾熄滅的、微弱卻堅韌的光芒,這位冰原的漢子,緩緩地、鄭重地,向她行了一個部落中最高的禮節。
    冰洞無聲,唯有祖靈冰碑上,那無數未亡之名,在冰晶的光芒下,沉默地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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