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墨跡未幹書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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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據點廢墟之上,死裏逃生的數十名幸存者匍匐在地,泣聲與壓抑的喘息交織。混沌光暈如溫和的雨露,灑落在他們傷痕累累的身軀上,修複著傷口,驅散著深入骨髓的恐懼與寒意。斷裂的骨骼續接,焦黑的皮肉重生,耗竭的元氣被緩緩填補。神跡般的治愈力量撫平著肉體的創傷,卻難以頃刻抹去心靈遭受的戕害。
曦兒靜立其間,雪發低垂,眸光平靜地掃過一張張漸複血色的麵孔。成為神隻,感知愈發敏銳,她能清晰地“聽”到這些人心底殘餘的驚悸悲鳴,看到他們神魂上被寂滅氣息烙下的、難以磨滅的灰色印記。治愈肉身易,撫平心殤難。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一個被母親緊緊抱在懷中、約莫七八歲的男童身上。男童身體上的傷勢已在神光下愈合,但他雙眼緊閉,牙關緊咬,小小的身體不住地顫抖,眉心處一縷極其黯淡、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的灰氣縈繞不散——那是寂滅氣息侵入神魂的跡象,遠比肉體創傷更為棘手。
她緩步上前,周圍的幸存者敬畏地讓開道路。那母親抬起頭,淚眼婆娑,眼中充滿了絕望與卑微的祈求“神女娘娘求求您救救狗兒他他自被那些怪物驚嚇後,便一直如此怎麽都喚不醒”
曦兒微微頷首,蹲下身,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著一點極其柔和、蘊含安撫神魂力量的混沌微光,輕輕點向男童的眉心。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及的刹那——
異變陡生!
男童猛地睜開雙眼!那雙眼眸中竟沒有絲毫孩童應有的清澈,隻有一片純粹的死寂與冰冷!他眉心那縷灰氣驟然暴漲,化作一張扭曲的、充滿怨毒獰笑的鬼麵,張口便咬向曦兒的手指!更有一股極其隱晦、卻精純異常的寂滅意念,順著指尖接觸的瞬間,如同毒針般狠狠刺向曦兒的神魂!
這絕非一個普通孩童所能發出!這是早已潛伏其體內、等待時機的寂滅暗咒!
偷襲來得太快太突然,且算計精準,正好卡在她心神專注於救治、防備最鬆懈的刹那!
換做之前,即便能擋下,也必遭重創,神魂受染!
但此刻的她,已非昨日。
麵對這陰毒至極的偷襲,曦兒眼中甚至未見波瀾。那點向眉心的指尖微光不變,去勢不減,隻是在接觸那灰氣鬼麵的瞬間,微微一顫。
嗡!
一股無形無質、卻淩駕於萬物之上的混沌法則波動,以她的指尖為中心,輕輕蕩開。
那猙獰咆哮的灰氣鬼麵如同遇到了克星,獰笑瞬間凝固,繼而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無聲消融,連同那股陰毒的寂滅意念,一起被徹底湮滅,化為最原始的虛無。
男童眼中的死寂冰冷潮水般褪去,恢複了屬於孩童的茫然與驚恐,“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撲進母親懷裏瑟瑟發抖。
那母親愣了片刻,隨即明白是神女化解了莫大凶險,抱著失而複得的兒子,哭得幾乎暈厥,連連磕頭“多謝神女娘娘!多謝神女娘娘救命之恩!”
曦兒緩緩收回手指,指尖毫發無傷。她看著那痛哭的母子,目光卻穿透了他們,落在了那縷被湮滅的寂滅意念最後消散的虛空處。
這縷意念精純、陰冷、且帶著一絲極其古老的、令人厭惡的熟悉感與之前在寒潭深處,那侵蝕輪回盤的寂滅本源,同出一源!
並非外界彌漫的那些無主散逸的寂滅之息,而是有“主”的、具備明確意誌與惡毒目的的力量!它竟然能潛伏在幸存者體內,偽裝得如此完美,等待時機發動致命一擊!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那寂滅的源頭,早已將觸角滲透到了領域內部!意味著這些看似得救的幸存者中,可能還隱藏著更多的“炸彈”!意味著對方的狡猾與惡毒,遠超預估!
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星河的怒意,自混沌神格深處悄然滋生。並非因為被偷襲,而是因為對方竟利用這些剛剛曆經苦難、對她充滿信任與期盼的生靈作為武器!
這種行徑,觸犯了她身而為神、亦或是身而為“曦兒”時,都不可動搖的底線。
她站起身,周身氣息依舊平和,卻讓周圍所有幸存者,包括聞訊趕來的墨長老等人,都莫名感到一種心悸的威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墨長老。”她開口,聲音清冷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立刻徹查所有幸存者,尤其是從寂滅區域救回之人。以清心咒配合我的神力印記,滌蕩神魂,清除一切潛在隱患。”
墨長老聞言臉色劇變,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您是說他們體內可能都”
“並非所有,但必有殘留。”曦兒打斷他,目光掃過那些麵帶惶恐的幸存者,“動作需快,亦需謹慎,勿引起恐慌。”
“是!謹遵神諭!”墨長老壓下心中駭然,立刻領命而去,安排人手。
曦兒又看向一旁恭敬侍立的幽竹“蘭婆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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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在安魂林主持救治,安撫民眾。”幽竹連忙回答,眼中滿是擔憂,“神女娘娘,剛才”
“無礙。”曦兒微微搖頭,“告知蘭婆,加強安魂林結界防護,未有我之神印確認者,暫不可入內。你與鈴兒亦需小心。”
幽竹重重點頭,抱著鈴兒快步離去。
安排完這些,曦兒一步踏出,身影出現在安魂林上空。她俯瞰著下方逐漸恢複生機的土地,以及那些忙碌而帶著希望身影的人們,眸光深邃。
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指尖一縷混沌神力流淌,淩空虛劃。
隨著她指尖的移動,一道道繁複無比、蘊含著法則至理的暗金色神紋憑空出現,交織成型,最終化為一道巨大的、籠罩了整個安魂林及周邊區域的玄奧法陣虛影!
“以吾之名,賜印山河。淨!”
她輕叱一聲,掌心向下輕輕一按!
那巨大的法陣虛影轟然落下,無聲無息地融入大地、空氣、以及每一個身處其範圍內的生靈體內!
沒有絲毫不適,所有人體內那若有若無的寂滅侵蝕感瞬間被淨化一空,神魂變得清明通透,連日的疲憊與驚懼也一掃而空!土地的生機複蘇速度明顯加快,結界的光幕也變得凝實厚重了許多!
神跡!這是真正的、惠及萬物的神跡!
林內眾人再次感受到這股浩瀚而仁慈的力量,紛紛停下手中事務,激動地仰望著空中那道雪白的身影,眼中充滿了狂熱與虔誠的信仰。
然而,施展如此大範圍、持續性的淨化神陣,對曦兒的消耗亦是巨大。她的臉色微微蒼白了一分,周身流轉的神輝也略顯黯淡。但她眼神依舊平靜,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降下身形,落在安魂古樹下,那塊染血的石碑旁。
蘭婆早已在此等候,臉上帶著憂慮與關切“您您的氣息”
“無妨。”曦兒打斷她,目光落在石碑上那未幹的血跡(神力維持其不散),“婆婆,我需要一處靜室,以及筆墨。”
蘭婆微微一怔,雖不解其意,卻立刻道“早已為您備好,就在古樹後的冰室內。”
那是蘭婆平日靜修之地,以玄冰築成,可寧心靜氣。
曦兒點頭,轉身步入冰室。
室內陳設簡單,一桌一椅一冰榻,桌上一盞青燈,燈焰如豆,散發著清冷光輝。旁邊放著研好的墨,鋪開的素箋,以及一支看似普通的青玉筆。
她走到桌前,提起那支青玉筆,筆尖蘸飽了濃墨。
然而,她並未立刻書寫,而是閉目凝神,似乎在感知著什麽,推演著什麽。
方才淨化法陣籠罩全域的瞬間,她捕捉到了更多細微的線索。那隱匿的寂滅意誌並非雜亂無章,其活動軌跡,隱隱指向了幾個特定的、被重點侵蝕的區域節點。而這些節點,似乎又與世界樹領域地底深處,某些古老而破損的封印有所關聯
敵人的布局,遠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早。或許在明鏡、影族叛亂之前,甚至更久遠的年代,那寂滅的源頭就已開始悄然滲透。
時間,不多了。
她必須盡快找出並拔除這些“毒瘤”,否則一旦其徹底爆發,後果不堪設想。但這過程必然凶險萬分,即便對她而言,亦可能有去無回。
她緩緩睜開眼,眸光落在素箋之上。
提筆,落墨。
筆尖劃過紙麵,發出沙沙輕響,在寂靜的冰室內格外清晰。她寫得很快,字跡卻依舊清峻飄逸,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並非功法秘籍,也非作戰指令。
而是一份名單。上麵記錄著她通過神力感應到的、那些可能被寂滅深度侵蝕、或擁有特殊天賦需要重點保護的幸存者姓名與隱匿地點。
是一份關於世界樹領域地脈各處破損封印的詳細位置與特性分析。
是一份關於混沌神力基礎運用的些許心得感悟,留給墨長老、蘭婆等有可能觸及神域門檻之人。
是一份留給蘭婆的、關於如何照看安魂林、安撫民眾的囑托。
是一份留給幽竹的、關於鈴兒空靈體日後修煉方向的建議。
字字千鈞,墨跡淋漓,卻透著一股冰冷的、仿佛在安排後事的意味。
最後,她的筆尖頓了頓。
素箋角落,還有一小片空白。
她沉默了片刻,眸光微垂,似乎透過冰室的牆壁,望向了某個極其遙遠、深埋於記憶深處的方向。
筆尖再次落下,極快地在角落寫下了三個字。
那三個字,與前麵冷靜安排的筆觸截然不同,帶著一絲極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猶豫與悵惘。
墨跡未幹,筆鋒卻已然斷盡。
仿佛有無形的聲音,隨著這最後三個字的落下,輕輕響起,又悄然消散在冰室的寒氣中。
她放下筆,拿起那頁寫滿了字的素箋,輕輕一吹。
墨跡瞬間幹透。
她將素箋折好,放在桌案最顯眼的位置,以那盞青燈壓住一角。
做完這一切,她不再有絲毫停留,轉身,推開冰室的門。
門外,蘭婆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正焦急地守候著。
“神女”
曦兒將折好的素箋遞給她,聲音平靜無波“若我三日未歸,打開它。”
說完,不等蘭婆回應,她身影已然化作一道流光,衝天而起,毫不猶豫地向著她所感知到的、最近的一處寂滅節點方向,疾馳而去。
決絕,而無畏。
冰室內,青燈如豆,映照著桌案上那頁被壓住的素箋。
墨跡猶新,仿佛書寫者才剛剛擱筆。
尤其是角落那三個字,墨色似乎比他處更深一些,仿佛凝聚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勿念我”。
蘭婆握著那尚帶餘溫的紙箋,望著那道消失在天際的流光,老淚終於忍不住,再次滑落。
墨跡未幹,絕筆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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