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劍拔弩張的對峙中，乞兒還時不時向樓上望去，目光中帶著探尋與期許。
    每次望向二樓雅間，他總會在趙桓所處的位置稍作停留。
    而那中年男子被乞兒的眼神盯得心裏發毛，原本囂張的氣焰也不由得弱了幾分。
    中年男子咬著牙，雙手撐地，費了好大一番勁才掙紮著站起身來。
    此刻，他的手腕還在隱隱作痛。
    那枚嵌入皮肉的銅錢好似一枚鋼針，牢牢地紮在那裏。
    鑽心的疼痛不時襲來，讓他忍不住倒吸涼氣。
    他的眼神中滿是驚恐與不甘，偷偷瞥了一眼四周。
    原本囂張跋扈的氣焰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雖在醉仙樓擔任小管事。
    可對於醉仙樓背後的真正主人，一直以來都是霧裏看花，毫無頭緒。
    平日裏，他仗著在醉仙樓謀得的這份差事，在沒少市井中耀武揚威。
    可心裏也明白，這醉仙樓能在這繁華京城屹立不倒，生意興隆，背後定有著通天的人脈與深厚的根基。
    今日，這神秘人竟能在醉仙樓內公然出手，且無人敢出麵製止。
    這足以說明對方有著滔天的權勢，絕非自己這樣的小角色能招惹得起。
    念及此處，中年男子的雙腿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嘴唇也哆哆嗦嗦的。
    原本到了嘴邊的狠話，此刻就像被一塊巨石堵住，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的喉嚨幹澀得厲害，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中滿是畏懼，再也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隻是低著頭，試圖將自己縮成一團，好減少存在感。
    同時，在心中默默祈禱這場災禍能就此平息，別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就在這時，二樓傳來趙桓清冷的聲音：“你可知道，這汴京城的乞丐若要活命，該向誰討飯？”
    那聲音仿若裹挾著冬日的霜寒，悠悠飄落，瞬間穿透了街頭的喧囂，直直鑽進乞兒耳中。
    乞兒聞言猛地抬頭，對上趙桓深不見底的眼眸。
    一時間，他仿若被一道無形的力量定住，周遭的嘈雜瞬間遠去。
    整個世界隻剩下趙桓那深邃難測的目光。
    他攥著斷刃的手微微發抖，這顫抖並非源於恐懼，而是內心激烈的掙紮與決絕。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牙關緊咬，臉上肌肉因用力而微微抽搐，竟將手中鐵片狠狠插進自己大腿外側。
    “撲！”
    隻聽得一聲悶響，鐵片瞬間沒入皮肉，鮮血汩汩湧出，如同一朵殷紅的花在他破舊的褲腳邊暈染開來。
    周圍的人群見狀，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幾個膽小的婦人甚至別過臉去，不敢再看。
    然而，乞兒卻仿若未覺疼痛。
    他挺直脊背，緩緩跪坐在地，膝蓋重重磕在粗糙的石板路上，卻沒有發出一絲痛呼。
    他仰頭望著二樓雅間，眼神堅毅，滿滿的虔誠幾近溢出。
    眸中閃爍著滾燙的光，帶著破釜沉舟般的決然。
    他像是認定了，這樓上之人握有改寫他命運的關鍵。
    無論如何，他都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而李忠佇立在趙桓身後，將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全然收入眼底，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涼氣。
    他雙目圓睜，眼眸中滿是難以言喻的難以置信。
    嘴唇微微開啟，喉嚨裏卻似被什麽東西哽住，半晌都發不出一個音節。
    周遭的喧囂仿佛都已遠去，他的整個世界隻剩下眼前乞兒那決絕的舉動。
    直至趙桓轉身，寬大的衣擺不經意間輕輕拂過他的發梢。
    那細微得幾乎難以察覺的觸感，才如同一記重錘，猛地將他從怔愣中敲醒。
    他這才驚覺，自己的後背不知何時早已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衣衫被汗水微微浸濕，緊緊地黏附在背上，帶來絲絲涼意。
    恰在此時，一陣微風悄然吹過，那股寒意順著脊梁骨一路向上躥升，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反觀趙桓，神色平靜如水，波瀾不驚，緩緩將目光從樓下乞兒身上收回。
    他的一舉一動沉穩而從容，仿佛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皆在他事先謀劃與預料之中。
    隻見他微微側身，麵向李忠，用低沉卻透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輕聲吩咐道：“去，將他帶上來。”
    “是!”
    李忠忙不迭地應了一聲。
    而後，他匆匆轉身，快步朝著樓下走去。
    他的腳步略顯淩亂，顯然，內心依舊被乞兒方才那驚人之舉深深震撼著，久久無法平複。
    “何璉！”
    趙桓轉身，在雅間內的椅子上緩緩落座。
    此時，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灑入，恰好為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為他整個人添了幾分仿若神隻般的威嚴。
    “往後，這醉仙樓的門檻……” 他微微頓了頓，修長的指尖有節奏地輕輕叩擊在古樸厚重的木桌之上。
    “篤篤！”
    每一下叩擊，都發出清脆的聲，仿若敲在何璉的心髒上，讓何璉的心跟著微微顫抖。
    “要加高九寸了。”
    何璉聞言，猛地抬起頭，入目便是趙桓嘴角微微勾起的那一抹弧度。
    這弧度看似淺淡，卻莫名讓何璉感到一陣寒意從心底湧起。
    在這一瞬間，何璉終於恍然大悟，自己一直以來恐懼的，並非趙桓的責罰。
    而是趙桓身上那股讓人捉摸不透，卻又無比駭人的特。
    那就是，總能在最黑暗、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以一種近乎本能的敏銳，捕捉到那些旁人根本無法察覺的光芒。
    何璉抬眼，望著趙桓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心中寒意更甚。
    這看似尋常的一抹笑，落在他眼中，卻滿是深意。
    他當然清楚，趙桓所說的 “加高門檻”，絕非僅僅是指將醉仙樓大門的門檻砌高幾寸那麽簡單。
    醉仙樓屹立於汴京城中，大門的門檻向來是彰顯氣派。
    而這一次，趙桓口中的門檻，實則是他用人的標準與界限。
    何璉心中一陣忐忑，他明白，這位與他初次見麵，看似年幼的公子，已然對醉仙樓用人的現狀極為不滿。
    醉仙樓內的服務人員構成極其簡單，其中絕大部分是李忠從趙桓名下的莊子裏帶來的。
    這些人，因著與趙桓千絲萬縷的聯係，在樓裏做事極為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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