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最後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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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理應明晰,在官場之中,最忌諱的便是立場搖擺不定、妄圖兩頭押注之人。”
    “此類人行事,往往難以從任何一方獲得絲毫益處,最終隻會落得個身敗名裂、聲名狼藉的悲慘結局。”
    “況且,朱家是如何發跡崛起的,想必府尹大人心中也十分清楚。”
    李忠那句身敗名裂,語氣冷硬決絕。
    每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勁,如重錘般狠狠砸在李孝壽的心上,讓他內心猛地一顫,恐懼與慌亂瞬間蔓延開來。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卻似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字字清晰,直直鑽進李孝壽的耳膜。
    而緊接著,那句“朱家是如何發跡崛起的”,語氣平淡,好似隻是尋常詢問,實則暗藏鋒芒,重逾千鈞。
    這短短一句話,精準地戳中了朱家根基深處那些被刻意隱瞞、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秘與血腥過往。
    要知道,朱家正是憑借應奉局,借進獻花石綱之機才得以發跡得勢。
    這短短一句話,像一把無形的鑰匙,瞬間打開了李孝壽腦海中所有關於朱家手段狠辣、翻雲覆雨的傳聞記憶。
    那些曾經被他刻意遺忘的恐懼,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鋪天蓋地般瞬間將他淹沒。
    李孝壽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手腳冰涼,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臉上的笑容徹底僵硬、碎裂,隻剩下慘白與驚恐交織的狼狽。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仿佛要避開李忠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發出幹澀的聲音:“李內侍……下官……下官……”
    往日裏在公堂上揮灑自如的府尹大人,此刻竟詞窮語塞,狼狽不堪。
    李忠將李孝壽的反應盡收眼底。
    那惶恐與動搖正是他此行想要的效果。
    他並未乘勝追擊,反而微微放緩了語氣,但那緩和中蘊含的壓迫感卻絲毫未減:
    “府尹大人不必驚慌。”
    “咱家此來,並非要興師問罪,也非催促大人立時三刻便要水落石出。”
    “定王殿下深知此案盤根錯節,牽涉甚廣,查辦起來必有重重阻力。”
    他頓了頓,目光如探照燈般掃過李孝壽慘白的臉,“殿下要的,是府尹大人一個‘實心用事’的態度!”
    “是要看到開封府上下,是真的在秉公執法,還是在某些勢力的陰影下,畏首畏尾,甚至……陽奉陰違?”
    “實心用事”四個字,李忠咬得極重,如同重錘敲擊在李孝壽的心坎上。
    “下官……下官明白!定王殿下教誨,下官銘記於心!”
    李孝壽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躬身應諾,後背的冷汗已濕透了官袍內襯。
    此刻,他隻覺如履薄冰,朱家是深淵,定王則是懸頂之劍,哪一方都能讓他粉身碎骨。
    李忠微微頷首,臉上依舊不見喜怒,話鋒卻陡然一轉,帶上了實質性的內容:“既然府尹大人說線索難尋,人證無蹤……那咱家今日,便為大人送來一個‘線頭’。”
    李孝壽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愕與難以置信。
    定王……竟已有所動作?
    而且直接繞過開封府,將線索送到了自己麵前?
    這既是助力,更是無形的鞭策與監視!
    隻見李忠從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折疊得異常整齊的紙箋。
    那紙箋質地普通,卻因遞出之人的身份而顯得重若千鈞。他並未直接交給李孝壽。
    而是將其輕輕放在身旁的案幾上,指尖在那紙箋上點了點,發出輕微的篤篤聲,在寂靜的二堂內格外清晰。
    “此乃一份供詞抄錄,所述之事,與那場大火,與那孫有財,甚至與那些‘突發急病’、‘失足落水’之人,都大有幹係。”
    李忠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秘而不宣的意味,“提供此證之人,此刻已在定王殿下羽翼之下,安全無虞。”
    “府尹大人盡可放心,此人絕不會再‘意外’身亡,也絕不會‘不知所蹤’。”
    “殿下說了,此人的命,他保了。”
    李孝壽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幾乎要撞出胸膛!
    定王不僅拿到了關鍵證詞,還直接扣下了關鍵人證!
    這分明是在告訴他:你開封府查不到、保不住的人,我定王府能!
    你不敢動的棋,我來替你動!
    朱家再狠,手也伸不進定王的身邊!
    一股巨大的壓力伴隨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解脫感同時襲來。
    壓力在於,定王已實質介入,他李孝壽再無半分退路和敷衍的餘地。
    解脫在於,至少手上有了能繼續追查下去的、被強力保護的鐵證,不必再對著那些意外徒呼奈何。
    “李內侍……這……”李孝壽的聲音帶著顫抖,既有對證詞的渴望,更有對定王手段的敬畏。
    “供詞在此,府尹大人可自行詳閱。”
    “其中牽連何人、指向何處,想必大人一看便知。”
    李忠的語氣恢複了平淡,卻字字如釘,“殿下隻問府尹大人一句:有了這個線頭,開封府是否已能‘實心用事’,將這盤根錯節的亂麻,抽絲剝繭,理出個真相來?”
    “是否已能頂住各方壓力,將那作奸犯科、藐視王法、戕害黎民之人,繩之以法?”
    李忠的目光再次牢牢鎖住李孝壽,那平靜的眼神下,是毫不掩飾的審視與不容置疑的逼迫。
    他不再提朱家,但“各方壓力”指向誰,不言而喻。
    他將選擇權,或者說,將最後通牒,赤裸裸地擺在了李孝壽麵前。
    此刻,空氣仿佛凝固了。
    他看著案幾上那份輕飄飄卻重如泰山的紙箋,仿佛看到了一根點燃引線的火折子,也看到了一根可能救命的繩索。
    一絲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
    簽押房外,陽光熾烈,蟬鳴聒噪。
    而二堂之內,卻是一片死寂的冰寒。
    李孝壽的喉頭再次滾動,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伸出手,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最終,落在了那份紙箋之上。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仿佛要吸盡了肺腑深處所有的猶豫和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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