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各有圖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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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三,經由內廷"廷議",紫禁城中的天子終是同意了戶部尚書李汝華所請,自"內帑"撥發百萬兩白銀,為九邊將士發餉。
消息傳出,京師震動。
似憂國憂民者,自是對天子的此番舉動"大加讚賞",認為此舉必然能夠極大樹立朝廷威信,穩固九邊局勢。
畢竟這個年頭,尋常士卒心中並無太多"忠義之心",朝廷能夠按時發餉,反倒更容易令他們"感恩戴德"。
但同樣,也有不少人對此嗤之以鼻,認為天子乃是在惺惺作態,收買人心,壓根不懂得"恩威並施"。
京城好事者,還以軍備廢弛多年的"京營"舉例,暗諷天子一葉障目,粉飾太平。
眾說紛紜之下,兩世為人的朱由校倒是真真切切體會到了"眾口難調"的滋味。
不過外間的流言蜚語沒有令朱由校產生半點動搖,反倒是令其心中愈發篤定。
從他繼位不久,暗流湧動的京師背後,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暗中操控著一切,並與他針鋒相對。
時至如今,關於這雙無形大手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
...
"公爺,我就不明白了,咱們一年才能從京營中撈幾個子,天子為何就一直跟咱們過不去呐。"
成國公府的正堂內,略有三分醉意的撫寧侯朱國弼借著酒勁,肆無忌憚的發泄著對於紫禁城中天子的不滿。
這段時間以來,宮中禦馬監提督魏忠賢及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借著整飭宮中禁軍的由頭,幾乎將他們勳貴在"騰驤四衛"和錦衣衛中的"占役"盡數屏退,還連帶著追討了不少欠餉。
雖說這些銀兩相比較他們勳貴近些年所貪墨的軍餉相比,實在是九牛一毛,但明明已經到手的利益,誰又願意拱手讓出。
"可不是嗎,天子動輒便發內帑,撥銀百萬兩犒賞九邊軍鎮的那群泥腿子們,卻還惦記咱們這點私房錢,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聞言,正堂內一名同樣是有些許醉意的勳貴便是理所當然的附和道,瞧其身上所穿服飾的補子,居然也是世襲罔替的"侯爵"。
"兩位,慎言。"仰頭將手中酒盅一飲而盡,並與左手旁的恭順侯吳汝胤交換了一個眼神,始終默不作聲的成國公朱純臣便是會心一笑,打起了圓場。
但瞧其滿麵春風的模樣,顯然是對撫寧侯等人的言辭頗為認同。
"國公,為防夜長夢多,我等終究不能坐以待斃呐。"麵色漲紅的撫寧侯朱國弼並沒有理會成國公朱純臣的"善意",而是在其略有些錯愕的眼神中"咄咄逼人"的慫恿道。
近些時日,他雖然依舊未能查到眼前成國公的"罪證",但也從些許蛛絲馬跡中推斷出成國公朱純臣與恭順侯吳汝胤之間定然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勾當。
而且極大可能,這勾當便是這兩位世襲罔替的勳貴,利用手中權柄,監守自盜,將京營士卒軍需物資暗中售賣至塞外。
"嗯?"
原本嘴角噙著些許笑意的成國公朱純臣聽得一向對其"言聽計從"的撫寧侯朱國弼居然如此言說,臉色頓時一變,眼神也是深邃起來。
至於另一側,一直對懷中婢女上下其手的恭順侯吳汝胤也是猛然挺直腰背,右手不自覺的朝著被其擱置在不遠處的兵刃摸去。
他雖然自幼在大明長大,但骨子裏仍殘存著些許蒙古人的"血性"。
事關重大,倘若這撫寧侯朱國弼膽敢"胡言亂語",他便會令其血濺當場。
"沒別的,本侯父祖幾代人方才攢下了這偌大家業,本侯實在不願將其拱手讓人。"感受到正堂內驟然變換的氣氛,撫寧侯朱國弼的臉上也不由得湧現些許緊張,但仍是梗著脖子,故作鎮定的朝著案牘後的朱純臣說道,根本不多瞧恭順侯吳汝胤一眼。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對峙片刻,官廳內另一名勳貴雖是察覺到正堂內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但仍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打了個酒嗝之後,方才迷迷糊糊的問道。
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恭順侯吳汝胤暫且不要輕舉妄動,成國公朱純臣意味深長的開口"京營乃是我等勳貴存身立命根本,自是要握在我等手中。"
他雖是不清楚眼前的撫寧侯朱國弼查到了什麽,但瞧其"視死如歸"的模樣,顯然是對他暗中的"生意"有所察覺。
"願聽國公調遣。"深吸了一口氣,撫寧侯朱國弼便是微微眯起眼睛,同樣是意有所指的說道。
呼。
如一陣狂風掠過,原本如冰雪般冷凝的正堂瞬間消融,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是隨之舒緩許多。
"嘿,我說您老兩位,在這說什麽呢,聽得我雲裏霧裏的?"不待成國公朱純臣和撫寧侯朱國弼繼續做聲,官廳中的臨淮侯李弘濟便是不滿的拍了拍桌子,酒氣熏天的嚷嚷道。
酒喝的好好的,怎麽話題突然莫名其妙起來了?
"沒事,喝你的!"望著眼前好似不明真相的臨淮侯李弘濟,上首案牘後的成國公朱純臣便是微微一笑,隨即舉起手中酒盅,朝著撫寧侯朱國弼點頭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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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對,二人同時舉杯,一切盡在不言中。
撫寧侯朱國弼有不願令天子整飭京營的原因,成國公朱純臣也有難言的苦衷。
兩位各懷鬼胎的勳貴,在眼神交匯的刹那,便是達成了共識。
"要我說,天子是有點過分了,一邊想方設法的從咱們手中奪權,同時還將徐光啟那鳥人從通州叫了回來。"
"本侯估摸著,天子這是打算將騰驤四衛交給徐光啟操練了.."像是沒有察覺到朱純臣及朱國弼二人臉上的異樣一般,年過四旬的臨淮侯李弘濟吧唧了一下嘴,舒服的打了個酒嗝,便是憤憤不平的說道。
"誰?!"話音剛落,成國公朱純臣及恭順侯吳汝胤二人便是異口同聲的驚詫道,稍有平複的心情再度激動了起來。
說起這徐光啟,縱然放眼整個大明官場,也是一個十足的"異類"。
放著大明的"佛教"和"道教"不尊,居然信起了所謂的"天主教",與一群紅發藍眼的"鳥人"打的火熱。
除此之外,徐光啟放著清貴的"翰林"不做,有事沒事便跑到城外,與終日背朝黃土的"莊稼漢"們同吃同住,不知在研究些什麽。
盡管如此"異類",但徐光啟卻是大明朝少有的"能臣",對於行伍之道頗有了解。
去年"薩爾滸之戰"的戰報傳回京師之後,時任詹事府官員的徐光啟便多次上書請求練兵,並在奏本中提出了諸多真知灼見的內容。
正因如此,萬曆皇帝方才不顧徐光啟為人詬病的諸多"毛病",力排眾議將其擢升為河南道禦史,令其於通州練兵。
天子將徐光啟召回京師,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近乎於下意識的,在場幾位勳貴心底便是冒出此等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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