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正朔。
    與昨日的滂沱大雨所不同，今日的京畿之地一掃之前數日的陰霾，烈日當空，而距離其千裏之遙的齊魯大地更是晴空萬裏。
    而駕臨兗州多日的大明天子朱由校已是在身旁親兵的簇擁下，於安山湖登船，沿著運河一路南下，抵達了百十裏外的漕運重鎮，濟寧城。
    此地早在隋唐時期便是運河重鎮，曆朝曆代均是在此設有重兵，將濟寧視為貫穿南北的交通樞紐。
    蒙元時期，為了進一步縮短"京杭大運河"的航線，蒙主下令在運河原有的基礎上繼續開鑿，並且將濟寧設為濟寧路。
    太祖建國之後，雖是將濟寧降府為州，隸屬於兗州管轄，但因為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帝國中心北遷的緣故，濟寧的地位反倒是不降反增。
    為了能夠更加有效的管理運河，成祖專門設立漕運總督，駐紮在南直隸淮安府，同時另設河道總督，駐紮在濟寧。
    經過兩百餘年的擴建修繕，濟寧城的城池規模絲毫不亞於魯王所在的兗州，以及山東首府所在的濟南，瞧上去很是肅穆壯闊。
    作為漕運重鎮，濟寧本就吸引了無數行商走卒來往於此，近些時日因為白蓮賊首徐鴻儒擁兵造反，攻克了夏集，導致漕運中斷的緣故，濟寧城外運河水麵上更是停靠著數以百計的運船，延綿數裏不絕。
    不過隨著京營將士於兗州城外全殲叛軍，並且已然收複全部"失地"的消息傳回，本是停靠在運河水麵上的船隻們也陸續恢複了正常的通行。
    但在纖夫整齊劃一的呼喝聲中，運河碼頭附近倒也有十數艘沒有懸掛任何標誌的船隻停靠擱淺，似是被人遺忘一般，許久無人認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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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時已過，頭頂日頭揮灑而下，將巍然壯觀的濟寧城映襯的愈發熠熠生輝，生機盎然。
    但在州城以西，本應人滿為患的官道上此刻卻"人跡罕至"，倒是官道兩側分別一列列嚴陣以待的官兵，其身後則是聞訊趕來，探頭探腦的百姓們。
    在距離城門不遠的涼亭下，隻見一位身著緋袍的朝臣當仁不讓的立於正中，身旁兩側則是在濟寧城中說一不二的官老爺們，模樣頗為拘謹。
    耐人尋味的是，就連身份"貴不可言"的濟寧知州，此刻也微微躬著身子，滿臉笑容的與為首的文臣交談著，將態度放得極低。
    見狀，官道兩側的人群中，便有見多識廣的百姓們忍不住竊竊私語，暗道這不知來曆的文官好大的排場，就連知州大人都要以禮相待。
    至於平日裏在城中作威作福的富紳豪商們更是連上前行禮的資格都沒有，隻能規規矩矩的立於涼亭最後，無人問津。
    "嘿，這些兵丁，現在倒是神氣起來了.."
    "聽說前些時日的時候，被叛軍嚇得屁滾尿流啊.."
    因為猜不透為首文臣的身份，竊竊私語的百姓們很快便將矛頭對準了身前手握兵刃，滿臉嚴肅的"官兵們"。
    他們這些人作為濟寧城中土生土長的百姓，每每麵對外鄉人的時候，心中多多少少會產生些許"優越感"。
    畢竟放眼整個齊魯大地，也唯有他們身後的濟寧城，方才專門設立了"參將府"，負責維係州城的安危，節製周邊的幾個衛所。
    故此，濟寧城的秩序，也是諸多府縣當中最好的。
    隻是前些時日，這些官兵精銳在麵對白蓮叛軍時的表現，卻是令人大跌眼鏡。
    堂堂訓練有素的衛所官兵，卻是打不過一群臨時被募集起來的遊兵散勇，甚至還落了個落荒而逃的下場。
    如若不是那徐鴻儒"眼高手低"，將精力對準了魯藩所在的兗州城，隻怕這"外強中幹"的濟寧城都有可能淪陷。
    對於身後百姓的非議，站在前列的官兵們隻當沒聽見，隻是眼巴巴的望著官道盡頭，神情愈發不耐。
    這大熱天的，即便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是一樁苦差事。
    咚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官道盡頭突然傳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震動聲，眾人腳下的大地也隱隱傳來震動感。
    頃刻間，無論是人群中竊竊私語的百姓，還是無精打采的官兵，亦或者涼亭中提心吊膽的官兵們，紛紛將目光投向官道盡頭。
    伴隨著節奏感愈發急促的震動聲，遠處突然揚起漫天煙塵，而張牙舞爪的日月龍旗更是在空中隨風搖曳。
    見狀，涼亭下為首的老臣頓時露出了一抹喜色，隨即便低頭整理起身上淩亂的衣衫，其身後的官員們反應雖是遲緩一些，但也很快有模有樣的整理起來。
    一時間，窸窸窣窣的衣袍聲不絕於耳。
    唏律律！
    終於，在數萬雙眼睛的注視下，隻見得一名魁梧軍將疾馳如風，催動著胯下戰馬，於涼亭外猛然勒緊韁繩，使其胯下戰馬前肢高高揚起，卷起一陣黃塵。
    "諸位，聖駕將至，準備接駕吧。"
    簡單與為首的文官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武將便以命令的口吻，朝著眾人吩咐道。
    許是發號施令慣了，不待身旁的文官有所反應，一襲青袍，胸前刺有白鶴的濟寧知州便滿臉陰霾的嗬斥道"放肆，巡撫大人麵前，焉有你一介武夫說話的份。"
    聞言，山東巡撫趙彥先是一愣，隨即便麵無表情的看向身旁滿臉討好之色的濟寧知州，暗道蠢人而不自知。
    莫說天子剛剛於兗州城外大勝，攜帶著勝勢而來，麾下武將正是得寵的時候，光是尋常京營將校，也不是尋常人敢得罪的。
    眼前這武將，身上赫然套著總兵方才能夠穿戴的文山甲，一瞧便是天子在京營中的心腹愛將。
    "有勞將軍了.."
    盡管心中腹誹不已，但山東巡撫趙彥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慢，拱手示意過後，方才滿麵正色的注視著武將遠去的背影。
    而原本想著在趙彥麵前賣弄一番的濟寧知州此時也通過身旁官員的提醒，意識到了剛剛那武將的身份，臉色瞬間煞白，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滑落，心中滿是悔意。
    他剛剛，好像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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