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已過。
    略有些泥濘的道路上，由京營騎衛和遼東鐵騎組成的近萬名騎兵們眼神狂熱，目的明確的朝著十裏外的撫順而去。
    沉悶的馬蹄聲中，訓練有素的官兵們不自覺放緩了拍馬揚鞭的頻率，轉而將閃爍著寒芒的兵刃握在手中。
    聽著耳畔旁沉重的呼吸聲，高居於戰馬之上的祖大壽也忍不住心生感慨，隻覺戰意又高昂了幾分。
    就在去年的時候，他們還隻能龜縮在沈陽城中，靠著堅固的城池以及笨重的火炮，方才擊退了來勢洶洶的建州女真。
    但眼下僅僅一年的時間過去，遼東戰場的局麵便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積弱多年的官兵們已是可以大兵壓境，兵臨女真國都。
    隻要擊潰了駐守在撫順的建奴，他們便可長驅直入，趁著女真主力尚未回返之際，突襲女真國都薩爾滸城，擒殺女真高層。
    "肅靜！"
    不知過了多久，幽靜的軍陣中突然響起了一道有些淒厲的呼喝聲，引得被諸多親兵緊緊護在身後黃得功和祖大壽二人趕忙朝著前方望去。
    此時官兵們早已穿過了鬱鬱蔥蔥的密林，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望無盡的平原曠野，但細心的官兵卻是能夠留意到遠處道路上輕輕被濺起的塵埃以及胯下明顯不安起來的戰馬。
    "準備迎敵！"
    不過眨眼的功夫，經驗豐富的黃得功和祖大壽便異口同聲的嘶吼道，黝黑的臉龐上寫滿了凝重之色。
    "列陣！"
    伴隨著不斷飛舞的令旗，本是呈現"一字長蛇陣"的官兵們迅速以黃得功和祖大壽二人所處的中軍為核心，朝著左右兩側散去，同時緊握著手中兵刃。
    早在永樂年間，為了應付以騎射見長的蒙古人，成祖朱棣便下令組建了以火器火銃為主的神機營，隨同大軍作戰。
    每逢兩軍交戰之際，便命令神機營率先開火，以求達到擴大殺傷，衝散蒙古軍陣的效果。
    不過因為神機營將士多以步卒為主，且火器火銃填充發射均是需要一定的時間，故而蒙古人時常在察覺到端倪之後，縱馬逃竄，使得神機營所能發揮的功效大大降低。
    為了解決"神機營"的行動遲緩且發射周期較長的弊端，昔日的"遼東總兵"李成梁便通過大量的實戰，結合當時大明軍中流行的火器，專門命令工匠打造了後來讓蒙古韃子和女真人聞風喪膽的"三眼神銃"。
    所謂三眼神銃，便是將火器和長槍彼此結合，一頭為槍芒，一頭可裝填火藥，負責在衝殺之前放槍。
    因為這兵刃所能容納的火藥攏共可以發射三次，所以被李成梁命令為"三眼神銃"。
    盡管這"三眼神銃"在正麵戰場取得了煊赫的戰績，不過礙於其高昂的造價，並未能夠大量應用於軍中，唯有李成梁麾下最為精銳的數千鐵騎們方才得以擁有。
    也正是靠著這殺傷力驚人的"三眼神銃"以及訓練有素的數千鐵騎，李成梁方才坐穩了遼東總兵的位置，乃至於擁有了"擁兵自重"的資本。
    時隔多年，曾追隨在李成梁麾下的"遼東鐵騎"們早已物是人非，但當時使用的"三眼神銃"卻得以保存下來，並被順利繼承其"政治遺產"的祖家接收。
    "封妻蔭子，就在今日！"
    略有些躁動的晃了晃身子之後，祖大壽默默舉起手中緊握的長槍，發出聲嘶力竭的低吼。
    此時遠處天際線上已然出現了一道黑色濁流，建奴猶如野獸般的嚎叫聲清晰可聞。
    "大明萬勝！"
    似是為了回應祖大壽的怒吼，黃得功也不甘示弱的抽出腰間長刀，朝著位於其左側的京營騎衛們喊道。
    為了應付號稱"滿萬不可敵"的建州女真，在他們奉命出京之前，天子專門授意軍器局，將最先研製的一批火銃交付於他們。
    與以往形製規格較長，不利於攜帶，且準度有限的火銃所不同，這批據說是由工部尚書畢懋康親自指揮打造的火銃僅一尺長，且發射時間大大降低，最是適合當下這等情況。
    "放！"
    望著眼前越來越近的女真建奴，立於原地多時的官兵們終是聽到了等待多時的命令，並下意識的扣響了扳機。
    咚咚咚！
    盡管手中火槍的威力遠不如沈陽城中的紅夷大炮，但在數千鐵騎的齊射之下，仍是激起了漫天黑煙。
    下一秒，湧在軍陣前列，張牙舞爪的建奴們便從戰馬墜落，其亢奮的呼喝聲也變成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頃刻間，鮮血便是彌漫在空曠的曠野之上。
    見狀，神情高度緊張的黃得功和祖大壽臉上頓時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於喉嚨深處發出興奮的低吼聲。
    他們二人都是知兵之人，十分清楚無論是三眼神銃亦或者京營將士手中所使用的火銃雖然號稱能夠在數十步遠外擊敵，但在實戰中往往不能發揮出應有的效果。
    畢竟眼前的建奴不是那些衣衫襤褸的流民百姓，其身上的甲胄和胯下的戰馬，均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削弱火器的威力。
    不過也正因為建奴以騎射見長，故而隻要其墜落於馬下，便會被其後方的族人踐踏，化作一灘爛泥。
    咚咚咚！
    隨著第二輪的火藥裝填完畢，表情各異的官兵們迫不及待的扣響了扳機，參差不齊的完成了一輪齊射。
    此時已是有心急的官兵們受迫於建奴撲麵而來的窒息感，主動拍馬揚鞭迎了上去，與狀若瘋癲的女真人廝殺在一起。
    隻眨眼的功夫，官兵維持了多時的防線便露出了各種各樣的破綻，引得包括黃得功和祖大壽在內的諸多將校們又驚又恐。
    "再放！"
    盡管兩輪齊射至少令眼前的韃子們出現了數百人的傷亡，但黃得功仍是竭力控製著心底的衝動，希望能夠再完成一輪齊射。
    他就不相信，眼前這些倒在血泊之中慘叫不已的建奴們真的如傳聞中那般不畏生死，始終保持高昂的戰意和鬥誌。
    狹路相逢勇者勝。
    大明，從不弱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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