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揚州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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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礙。"
    "昨日晚間,楊嘉祚早已派人給我傳過話了.."
    麵對著滿臉不忿的長子,落座於案牘後的老者微微一笑,淡然的聲音中聽不出半點感情波動,似乎毫不在意被無端"禁足"。
    "什麽?"
    "知府大人親自傳話了?"
    聞聽耳畔旁的呼喝聲,年輕人白皙的臉龐上頓時流露出一抹不敢置信之色,轉而下意識看向署衙所在的方向。
    這揚州知府,前腳派人向他的父親傳話,後腳又派人將他"禁足",這是唱的哪一出?
    "說是有人向淮安府檢舉我劉家公器私用,兜售私鹽.."
    緩緩道出始末之後,老者的臉色依舊沒有發生變化,但眼神卻是驟然犀利起來,諸多思緒在眼前不斷掠過。
    他們劉家作為揚州城中有頭有臉的鹽商,過往利用漕船運送貨物,實在是司空見慣之事,至於那兜售私鹽的行徑,更是他們劉家賴以存身立命的根本,無從爭辯。
    但這次的發難,確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即便那漕運總督李養正雷厲風行,準備整飭漕運,但權限範圍之內,至多也就是追究他們劉家公器私用,怎地還與兜售私鹽扯上關係了?
    而且以他們劉家在揚州城中的地位,尋常證據可不足以令那漕運總督李養正貿然對他們下手。
    這兩淮之地誰不知曉,他們劉家昔日可是前任漕運總督李三才的座上賓,地位和影響力實在不容小覷。
    "父親,會不會是咱們在城中的對頭發難?"
    就在老人想入非非的時候,年輕人驚疑不定的聲音猛然於幽靜的書房中響起,繼而為老人提供了一條新的思路,令其呼吸不由得粗重起來。
    這揚州城中雖然自古以來便被富可敵國的鹽商所把控,但城中鹽商也並非鐵板一塊,而是分為南北兩派。
    在弘治年間,隨著彼時的戶部尚書葉淇在全國範圍內推行"開中法",以減少中樞運糧的損耗,本是在西北廣泛種植糧食的士紳豪商們紛紛做起了其他行當。
    其中,便有數百名陝西商人共同乘著運河南下,行至號稱兩淮鹽政轉運樞紐的揚州,並在此地安家。
    仗著手中積累的錢財和手眼通天的背景,這些自北方而來的商人們僅僅用了幾年的時間,便硬生生從本地徽商手中,搶奪了不少鹽場的生意,彼此間爭鬥不斷。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受揚州本地徽商資助,考取進士的士子越來越多,原本在正德朝風光無限的北方豪商們已是漸漸落了下風。
    尤其是昔日李三才擔任漕運總督的時候,揚州城中的北派豪商們更是要繳納比本地豪紳足足多了一成的"份子錢"。
    如今朝廷委任了新的漕運總督,難保這些吃了不少暗虧的北派豪商們心生怨恨,繼而跑到李養正那邊告起了自家的黑狀。
    隻是這有什麽意義呢?朝廷至多因為公器私用,罰自家點銀子罷了,難不成還能真將兜售食鹽的事情鬧大?
    "罷了,先吩咐下去,讓家中的生意先停一停,看看風頭再說。"
    思慮良久,華服老者終是在自己長子有些憋屈的眼神中做出了決斷。
    若是往常時候,仗著身後有戶部尚書汪應蛟撐腰,縱使朝廷委任了新的漕運總督,他們劉家也可淡然處之。
    隻可惜在幾個月前的那場騷亂中,為官數十年的汪應蛟舉棋不定,繼而落了一個黯然辭官的下場。
    此等情況之下,他們劉家也隻能暫避鋒芒了。
    "知府大人此次提前向我等知會,我等也要知趣。"
    "待到入夜之後,你親自安排人,向其府上敬獻兩千兩白銀.."
    沉默少許,老者不容置疑的聲音再度於書房中響起。
    揚州知府楊嘉祚仗著出身高門大戶,一向不願與他們這些鹽商走的太近,這兩年雙方的關係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多多走動一番。
    "父親放心,兒子待會就親自去辦。"
    反應過來之後,年輕人便是規規矩矩的起身應是,不敢反駁自己父親的舉措。
    "不止如此,即刻從咱家各商號,準備十萬兩白銀出來,隨時等候我的吩咐。"在年輕人有些驚愕的眼神中,沉淪商海數十年的老者繼續叮囑道。
    "父親?"
    或許是數額過大,或許是不理解自己父親的用意,年輕人的臉上終是湧現了一抹遲疑,眼中也湧現了一抹肉疼。
    這十萬兩白銀,縱使對於他們劉家而言,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呐。
    "天子讓那袁世振重回淮安,擔任兩淮鹽運使,並且還加了戶部侍郎銜,我劉家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以備不時之需。"老者的表情依舊淡然,但見自己的長子似是不解其意,終是語重心長的補充了一句"京師前不久剛剛有消息至,天子委任了新的濟寧知州,命其整飭軍務。"
    相比較對頭的胡亂攀咬,他真正在意的,還是那遠在千裏之外的年輕天子。
    畢竟這南直隸的士紳豪商已然在幾個月前的那場騷亂中展露出了"不臣"的心思,以當今天子那睚眥必報的性子,豈會善罷甘休?
    現如今,朝廷不僅委任了新的漕運總督和兩淮鹽運使,還將濟寧知州的位置換上了心腹,其用意已是不言而喻。
    現如今,南京城中的那些士紳勳貴們隻怕早已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了。
    俗話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隻要不影響這運河上的生意,他們才不在乎未來的南直隸,究竟是誰當家做主。
    但凡事皆有個度,隻希望淮安城中的漕運總督,或者其身後的天子能夠"適可而止",莫要咄咄逼人。
    否則,便是將他們揚州鹽商往不歸之路上逼啊。
    想到這裏,老者便忍不住看向桌案上的書信,眼神頗有些複雜的摩挲起來。
    這信件主人,乃是南京城中一名與他們劉家關係密切的勳貴親筆所書,其內容無非是指責朝廷"貪得無厭",希望他們鹽商能夠在兩淮鬧出些動靜出來。
    與此同時,南京這邊到時候也會搖旗呐喊,作為回應...
    "想拿我當刀使呐.."
    嗤笑一聲,老者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是有了一絲表情,渾濁的眸子中滿是嘲弄之色。
    他可不是那利欲熏心的白蓮賊首徐鴻儒,不會因為旁人的幾句鼓吹便迷失自我。
    兩頭下注,方才符合他們兩淮鹽商存身立命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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