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諸位卿家沒有異議的話，便下去著手準備整飭遼南吧。"
    良久，耳畔旁粗重的喘息聲將朱由校略有些恍惚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之中。
    "臣等遵旨。"
    或許是早已熟悉朱由校的脾氣秉性，在場朝臣雖然仍有人心存遲疑，但當其對上朱由校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之後，卻是將湧至喉嚨深處的話語瞬間咽了回去。
    "去吧。"
    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之後，朱由校便自顧自的於案牘後落座，並凝眉處理起案牘上如小山般的奏本，沒有繼續理會暖閣中依次行禮的朝臣。
    時隔一年有餘，建州女真重新露出了獠牙，他必須要小心應對。
    而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的王安，則是代替朱由校履行了"送客"的責任，趕忙快走了兩步，準備親自相送"諸位先生，這邊請.."
    隻是未等暖閣中心情各不相同的朝臣們轉瞬離開，幽靜的宮殿外猛然響起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同時還伴隨著宮娥內侍小心翼翼的問候聲。
    簌簌簌。
    腳步聲四起，暖閣中的朝臣們盡皆愣在原地，一雙深邃的眸子不自覺瞧向遠處緊閉多時的宮門，臉上湧現了些許茫然。
    聞聽耳畔旁傳來的動靜，剛欲進一步翻閱有關於遼南地區政務的年輕天子也是緩緩抬起了頭，心中稍微有些不安。
    經過王安這兩年的整飭，如今的紫禁城早已不似曆年那般"漏洞百出"，在宮中當值的宮娥內侍們皆是規矩了許多，輕易不敢隨便走動，更別提是在這作為大明權力中樞的乾清宮。
    出什麽事了？
    ...
    ...
    吱呀。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乾清宮厚重的宮門終是被推開，如今已是正式履職禦馬監提督太監的曹化淳氣喘籲籲的跪倒在暖閣中央，眉眼間藏著毫不掩飾的驚慌之色"啟稟皇爺，福建八百裏加急！"
    言罷，曹化淳便自懷中掏出了一封奏本，將其傳遞給一旁呆若木雞的王安。
    嘩！
    隻片刻的功夫，莊嚴肅穆的乾清宮暖閣中便是響起了一片嘩然聲，剛剛還準備轉身告退的朝臣們也不待朱由校的吩咐，便各自返回了之前的座位，目光死死盯著被王安交到朱由校手中的奏本。
    福建八百裏加急？！
    自隆慶開關之後，本是在嘉靖年間被戚繼光，俞大遒等名將斬殺殆盡的倭寇逐漸有了死灰複燃的趨勢，並時常乘船漂洋過海，襲擾大明東南沿海地區。
    現如今，難道是那些麵貌醜陋，身材矮小的海賊倭寇卷土重來，方才導致福建八百裏加急向京師稟報？
    砰！
    劇烈的碰撞聲響起，麵容有些扭曲的朱由校拍案而起，憤怒的目光猛然投向福建所在的方向，怒不可遏的咆哮道"紅夷人好膽！"
    "竟敢犯我大明疆域，屠戮我大明子民！"
    咕嚕。
    吞咽口水的聲音響起，暖閣中的朝臣們大多流露出惶然之色，不自覺的與身旁袍澤交換著眼神。
    天子短短兩句話，但暴露出來的信息確實有些多啊。
    "陛下息怒，"默默起身，自絲絨地攤上撿起被朱由校摔在地上的朱筆，內閣首輔方從哲小心翼翼的拱手詢問道"敢問陛下，福建有何要事發生？"
    他剛剛聽得清楚，天子提及了那些樣貌同樣怪異，發須皆為赤紅色的"紅夷人"。
    "大伴，將奏本給諸位卿家傳閱。"
    深吸了一口氣，朱由校強壓住心中的憤怒，示意王安將奏本交給暖閣中早已望眼欲穿的朝臣們，並補充了一句"給朕尋一張福建的輿圖來！"
    很快，在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中，一張嶄新的福建輿圖便被擺放在暖閣中央，地圖上甚至還用沙土和棋子，描繪出了福建沿岸諸多島嶼所在的位置。
    "都看完了嗎？"
    "紅夷人狼子野心，竟敢強行出兵占據我大明的澎湖島，並派兵封鎖漳州口岸！"
    眼見得輿圖和沙盤搭建完畢，朱由校不耐煩的聲音便在暖閣中炸響，已然大概清楚了來龍去脈的朝臣們也是紛紛正襟危坐，抬頭看向案牘後的年輕天子。
    難怪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天子竟會如此震怒。
    那些據說來自於汪洋大海另一端的番邦夷人竟然在十餘天前，突然派兵占據了自古以來便是福建版圖的澎湖島，並且肆無忌憚的派遣船隊封鎖了漳州沿岸，導致聞聽噩耗，打算出兵的漳州水師動彈不得。
    這是國土淪陷了！
    "福建巡撫是誰？！"
    跌宕起伏的呼吸聲中，麵容有些扭曲的朱由校猛然看向白發蒼蒼的吏部尚書周嘉謨。
    他雖然"穿越"至今已是兩年有餘，但精力多用在千裏之外的遼鎮，以及土司雲集的西南地區，對於相對富饒平和的東南沿海地區並無太多關照。
    "回陛下，福建巡撫商周祚，萬曆二十九年辛醜科進士，初授邵武知縣，因其為官廉潔，屢次獲得吏部嘉獎，後被召回京師，官至太仆寺少卿。"
    "萬曆四十八年春，被晉升為督查院右斂都禦史，奉命巡撫福建至今.."
    迎著朱由校有些犀利的眼神，掌管官員升遷的吏部尚書周嘉謨言簡意賅的匯報了福建巡撫商周祚的生平，心中悠然長歎。
    守土有責，如今番邦蠻夷入侵，這位在朝中以"廉潔"著稱的封疆大吏，仕途怕是要就此宣告結束了。
    "兩年前才剛剛履職？"
    聞聽現任福建巡撫商周祚走馬上任不過兩年的時間，朱由校心中的憤怒有所緩解，但聲音依舊冰冷。
    不管存在何等客觀原因，但偌大的澎湖島居然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便落入了紅夷人的手中，甚至就連口岸都被紅夷人的船隊封鎖，這福建巡撫商周祚已是嚴重的失職了。
    話音剛落，沉默不語多時的刑部尚書朱國祚便是主動稟報"陛下所言甚是。"
    "彼時福建巡撫空缺多年，後經由朝中廷議，推舉商周祚為福建巡撫。"
    商周祚為人廉潔清正，在京中任職的時候，麵對著彼此攻訐的"黨爭"，一直保持著不聞不問，恪守己身，贏得了不少朝臣的尊重和信任。
    如今澎湖驟然淪陷，作為封疆大吏的商周祚自然是難辭其咎，但他也希望能夠多為這位替大明盡忠職守二十年的老臣多辯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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