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肅王府洽談戰馬？"
    "蘭州確實有馬場.."
    "戰馬價值不菲呐.."
    當聽聞朱由校有意在司禮監和戶部派遣吏員趕赴西北甘肅，與肅王府商議，采買戰馬的時候，人滿為患的暖閣中頓時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眾臣的反應各不相同，其中又以兵部尚書王在晉最為激動。
    作為掌管天下兵馬大權的緋袍高官，王在晉深知戰馬的重要性，更清楚遼東經略熊廷弼日前返京述職的用意所在。
    倘若大明真的能夠在西北獲取寶貴的戰馬資源，以大明強橫的國力，怕是能夠迅速拉起一支精銳鐵騎，繼而緩解朝廷在正麵戰場的壓力。
    隻是向來以"寒酸落魄"而在宗室中聞名的肅王府，真的能夠擁有如此之多的戰馬嗎？
    一念至此，王在晉激動的神色便是有所收斂，犀利的雙眸中也湧現出一抹遲疑，繼而下意識的看向案牘後的年輕天子。
    "自太祖建國開始，我大明便在西北駐有重兵，先後設立延綏鎮，寧夏鎮，固原鎮，甘肅鎮，兵力總計多達五十餘萬。"
    "但自從嘉靖二十六年之後，我大明徹底失去了對河套平原的控製權，導致軍中戰馬數量驟減，冗雜的兵力也隻能龜縮在各地的關隘之上，動彈不得。"
    "堵不如疏，不知諸位卿家有何良策？"
    一語作罷，偌大的乾清宮暖閣落針可聞，原本還算輕鬆的氣氛宛如冰雪般冷凝，就連角落處劈裏啪啦燃燒的火盆，也無法給予眾人一絲溫暖。
    天子的言外之意如此明顯，他們焉能不清楚其用意？
    繼整飭遼鎮，宣府鎮，大同鎮以及薊鎮後，天子這是又將目標放在了距離朝廷中樞數千裏之遙的西北四鎮上。
    而其口中的"戰馬"，或許隻是一個發難的由頭。
    "回稟陛下，"半晌，暖閣內的沉默被首輔方從哲所打破，其澀然的聲音更是加劇了暖閣中的緊張感"自嘉靖二十六年開始，我大明丟失河套已然超過數十年，塞外蒙古時常犯我大明邊境。"
    "如今遼鎮建奴勢大，朝廷怕是難以主動對河套興兵。"
    雖說在河套平原及河西走廊一帶遊牧的蒙古部落早已沒有了其先祖的"勇武"，也不似漠南草原上的蒙古部落那般"激進"，但受限於落後的生產力，以及日益嚴峻的自然條件，這些"自給自足"的河套蒙古，依然有偶爾襲擾大明邊疆的情況發生。
    此等情況下，朝廷若是想要通過收複河套平原的方式獲取戰馬，必然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再說那總兵力高達五十餘萬的西北四鎮，其內部情況比之南直隸的漕軍，隻會更加複雜，豈是說整飭就能整飭的？
    "元輔誤會了。"輕輕擺手，示意滿臉驚憂之色的方從哲暫且落座，朱由校轉而看向暖閣角落處所擺放的輿圖，若有所思的說道"朕自是知曉以我大明現在的情況，難以在短時間內收複河套。"
    "所以朕想著，是不是能夠在蘭州，寧夏等地設立茶馬市，恢複與河套蒙古的互市，換取戰馬？"
    自"隆慶和議"之後，大明便結束了與蒙古部落長達兩百年的"敵對關係"，彼此間也加強了在文化和經濟之間的交流。
    其中最為直接的途徑，便是在固定周期和固定地點進行的"互市"。
    顧名思義，所謂"互市"便是大明和蒙古部落，針對於彼此所需的商品，進行互相貿易的行為。
    其中光是設立在榆林，蘭州，寧夏等地的"互市"地點便多達十餘個，熱鬧程度空前絕後，吸引了大量的蒙古部落前來互市。
    靠著這各取所需的"互市"，大明也加強了對蒙古諸部的控製，並強調了自身的影響力，極大程度緩解了內部"馬政"崩潰所帶來的負麵影響。
    隻是隨著建州女真在遼東崛起，並與漠南蒙古開始眉來眼去，萬曆皇帝便下旨停止了與蒙古各部之間的互市，其中也包括了這地處大明西北的河套蒙古。
    "互市？"
    聞聽此話，暖閣中的諸多朝臣們再度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不再像之前那般如臨大敵。
    事實上，遙想天子剛剛登基之初，那些與塞外蒙古眉來眼去的"晉商們"便曾編造蒙古部落欲與朝廷展開互市的謠言，借此對抗朝廷的調查。
    但在天子的乾綱獨斷之下，這些在當地享有莫大影響力的晉商們最終還是淪為了天子樹立皇權的墊腳石。
    而一度惹得大街小巷熱切討論的"互市"，自然也是無疾而終，沒有引起半點漣漪。
    "如今紮魯特部遭受重創，老酋努爾哈赤風頭正盛，漠南諸部也蠢蠢欲動，朝廷確實可借此方式緩解西北邊鎮壓力。"沉吟片刻，兵部尚書王在晉眼神凝重的給出了自己的回答，間接表達了對天子的支持。
    雖說經過內部的彼此傾軋和自然淘汰，如今遊牧在河套平原的蒙古部落勢力已然大不如前，也不可能像昔日的紮魯特部一樣，幫助大明緩解在遼東戰場的壓力。
    但正所謂"千金買馬骨"，朝廷此時恢複與河套蒙古之間的互市，必將能削弱建州女真重創紮魯特部的影響力，並重新開辟一條獲取戰馬的途徑，實乃一舉兩得。
    "陛下思慮周全，臣附議。"幾個呼吸之後，戶部尚書畢自嚴也起身表達了支持。
    這"互市"自古以來便是中原王朝控製塞外遊牧民族的"殺手鐧"之一，朝廷僅需要付出少量的絲綢和茶葉，便可從這些蒙古部落手中獲取求之不得的戰馬，何樂而不為呢？
    "臣附議。"
    "臣也附議。"
    "陛下英明。"
    或許是朱由校的態度足夠堅決，或許是"互市"對於大明確實利大於弊，這乾清宮暖閣的朝臣們竟是罕見的意見統一，十分順利的同意了朱由校關於恢複互市的建議。
    "既如此，此事便交由戶部和兵部負責，在年關之後給朕遞一個章程上來。"事關重大，諸多細節問題還需要進一步完善，朱由校對此有清楚的認知。
    "臣等遵旨。"
    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整齊劃一的聲音便是隨之在暖閣中幽幽響起，原本冰冷的氣氛也在不知不覺間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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