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就在朱由校於乾清宮暖閣對‘‘三邊總督’’梅之煥麵授機宜的時候，遠在遼東的女真老酋努爾哈赤同樣在召見自己的心腹重臣，態度冷凝。
    自去年夏天以來，明國內部可謂是動蕩不安，不僅作為核心腹地的南直隸亂作一團，就連一向平安無事的東南福建沿海地區也是突發波瀾，連那澎湖都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紅夷人占了去。
    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大金卻是一直無動於衷，導致平白錯失了自‘‘薩爾滸之戰’’以來最佳的戰機。
    如若不是投靠了他們大金的漢人奴才範文程急中生智，趕在大雪封路之前，命國內的八旗勇士們將草原上的紮魯特部征服，並趁勢通牒鴨綠江對岸的朝鮮，‘‘敲詐’’了一批糧草輜重，他們大金險些顆粒無收。
    不過即便是威壓了整個漠南草原，並將朝鮮勉強捆綁到了他們大金的戰車之上，大金國內的形勢也依舊不容樂觀。
    待到春暖花開，冰雪融化之後，他們大金必須要在第一時間做出回應，如此方才能夠重新贏回在遼東戰場的主動權。
    ‘‘怎麽，都啞巴了？’’見殿中眾人沉默不語，上首的努爾哈赤不由得嗤笑一聲，充斥著凜冽寒意的譏諷聲也隨之響起：‘‘搶功勞的時候，爾等一個比一個積極，怎麽到了正事上，卻都不說話了？’’
    說完，努爾哈赤如鷹隼般的雙眸便在殿中眾人的臉上逐一掠過，心中百感交集。
    曾幾何時，明國的官兵們在對上他們女真勇士的時候，就好似綿羊般溫順，生不出半點抵抗之力。
    而他麾下的將校們也盡皆悍不畏死，哪怕是兵力相差甚遠，也敢迎難而上。
    可現在，自己僅僅是流露出征伐明國的意思，這些將校們便是猶豫不決，哪裏還有之前的勇武？
    如若長此以往，都無需那沈陽城中的熊蠻子，或者明國小皇帝領兵打過來，他們大金便會自行瓦解，均為曆史長河中的過往雲煙。
    ‘‘回父汗，’’在諸多將校如釋重負的眼神中，身材有些肥胖的四貝勒皇太極側身出列，表情凝重的回稟道：‘‘如今明國官兵已是在遼東初步站穩腳跟，我大金勇士本就不善攻城，恐怕短時間內難以取得斐然的效果。’’
    ‘‘兒臣拙見，我大金不若吸取過往的經驗，繼續派人策反內應，以待將來…’’
    一語作罷，如冰雪般冷凝的大殿瞬間消融，原本麵麵相覷的文武大臣們爭前恐後的開口，神情很是迫切。
    ‘‘大汗，四貝勒言之有理，我大金兒郎們的性命何等寶貴，斷然不能白白浪費啊…’’
    ‘‘財帛動人心，隻要大汗一聲令下，奴才半年內必然會為汗國重新覓得內應。’’
    ‘‘官兵不過是仰仗火器之威，方才能夠與我大金勇士們相抗衡，我大金又何必迎難而上？’’
    自說自話之下，沒有人注意到上首的努爾哈赤臉色鐵青，嘴角都不自覺的抖動起來。
    一群鼠目寸光的奴才！
    他們女真人的生活環境本就惡劣，導致族人數量遠遠遜色於塞外草原上的蒙古韃子。
    若是就此休養生息，恐怕很快便會失去在漠南草原上的統治地位。
    至於通過財帛的方式籠絡人心，發展策反內應的說法更是無稽之談，前兩年那張家口堡的晉商們幾乎掏空了他們大金南征北戰十餘年所掠奪的財富，最後全都落到了小皇帝的囊中。
    現如今，他們哪裏還有足夠的財力去令那些商人們不惜冒著殺頭的罪過，也要鋌而走險的替他們大金走私？
    更不用說自張家口堡的那些晉商們伏誅之後，曾經漏洞百出的關隘要塞便被大力整飭，生活在關牆附近的百姓們也被驅散或者內遷，導致走私的難度提升了數倍不止。
    此等情況之下，他們大金若是寄希望於發展內應，主動放棄與明國鬥爭，恐怕不出數年便會落得一個‘‘犁庭掃穴’’的下場。
    另外，這老八的威望是不是有些過於大了？竟然惹得這麽多奴才爭先附和？
    ‘‘姑且算爾等說的有理。’’
    ‘‘但我大金絕不可坐以待斃。’’
    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努爾哈赤突然露出了一抹殘忍的笑容，隨即便目光不善的盯著欲言又止的皇太極：‘‘薩爾滸城可守得住？’’
    實話實說，別看大金前不久剛剛在草原上凱旋而歸，並且令那左右搖擺的朝鮮為之臣服，但作為汗國開創者的努爾哈赤已是能夠敏銳感覺到，他的大金或許已經在走下坡路了，至少是停滯不前了。
    而最好的例子，便是不斷收縮的兵力，以及孤懸於前線的薩爾滸城。
    ‘‘回大汗，’’不待麵色陰晴不定的皇太極做聲，不知不覺間便有資格站在文官首位的範文程便是主動上前一步：‘‘守不如攻。’’
    ‘‘如今我汗國雖是將兵力收縮，卻也能夠更加快捷有效的出兵遼南。’’
    ‘‘奴才愚見，等到冰雪消融以後，大汗便可出兵遼南，並且修繕寬甸六堡。’’
    ‘‘此舉不僅可開辟遼南戰場，還有助我汗國進一步掌控朝鮮。’’
    ‘‘另外大汗也可勒令漠南蒙古諸部，襲擾明國邊陲，為我汗國分擔壓力。’’
    漠南草原上的那些蒙古部落們既然已是倒向了他們大金，便要讓其發揮作用，斷然不能像之前的朝鮮一樣，在他們大金和明國之間反複橫跳。
    ‘‘範先生所言甚是。’’聞言，努爾哈赤便是一臉讚許的點了點頭。
    雖說他迄今為止，也沒覺得那孱弱的朝鮮人以及早已失去了勇武的蒙古人有什麽用，但這並不耽誤他讚成範文程‘‘主戰’’的態度。
    大金因戰而崛起，未來也必定因戰而興。
    ‘‘除此之外，奴才覺得我汗國還可拉攏那明國參將毛文龍…’’
    ‘‘若是此人能夠為我大金所用，我大金便可徹底免去後顧之憂。’’
    嘩！
    略有些激昂的呼喝過後，諾大的汗王殿頓時嘩然一片，就連努爾哈赤的老臉上也湧現了些許愕然。
    這個範文程，倒是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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