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這定然是那些女真人刻意放出來的消息.."
    "這是要將我等逼上絕路呐。"
    回到官廳之後，依舊驚魂未定的孔有德不顧在場將士異樣的眼神，急促的聲音中充斥著壓抑不住的驚怒。
    這些女真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瘋，竟然主動撕破臉皮？
    難道那女真老酋努爾哈赤是好日子過膩了，不滿於當下"相安無事"的局麵，想要假借小皇帝之手，將他們東江軍除去？
    可此舉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昏招"。
    畢竟紫禁城中的天子若是再委任新的"東江軍"主帥，必然會自其心腹肱骨中選擇，而這新任的東江軍主帥也必然會一改毛文龍此前"按兵不動"的戰略，轉而瘋狂反撲襲擾建奴。
    屆時，這女真人必將腹背受敵，疲於奔命。
    努爾哈赤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
    "放肆！"
    "何謂絕路？！"
    "本官光明磊落，何懼這些流言蜚語！"
    聞聽耳畔旁響起的低吼聲，毛文龍本就難看的臉色愈發陰沉，轉而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朝著狀若瘋癲的孔有德咆哮道。
    他不知曉女真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但眼前的這個"義子"卻是有些不知分寸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不管他心中藏著何等野望，他在表麵上都是大明朝廷的領兵參將，斷不會與那些茹毛飲血的女真人混為一談。
    哪怕是紫禁城中的天子起了疑心，準備將他裁撤，他的處境也不至於被稱之為"逼上絕路"；相反，孔有德剛才的言語可是有些"不打自招"。
    "是是是，兒子一時失言。"
    瞧著毛文龍那漲紅的臉色，以及周遭將士欲言又止的模樣，孔有德終是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轉而辯解道"兒子隻是擔心這流言蜚語會導致我遼民百姓人心惶惶，繼而讓義父和經略大人的謀略前功盡棄呐。"
    "唔，"聽得此話，毛文龍猙獰的神情終是有所緩和，原本麵麵相覷的將士們也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官廳內的氣氛不似之前那般劍拔弩張。
    此話倒是不假，畢竟從結果上來看，這些流言蜚語已是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必須要盡快想個法子應對才是。
    "爾等先行退下，好生安撫島上的百姓們。"
    左右思量無果，毛文龍忽然抬起了頭，朝著正在角落處竊竊私語的親兵們吩咐道，不算宏亮的語氣中夾雜著不容拒絕的味道。
    "遵令。"
    見毛文龍的神情嚴肅，十餘名身材魁梧的親兵在彼此對視了一眼過後，便是先後轉身離去，隻留下孔有德，耿仲明等幾名"義子"留在官廳之中。
    隻片刻的功夫，剛剛還有些嘈雜的官廳便是人去樓空，厚重的木門也被重新關閉。
    "義父，這可怎麽辦？"
    "朝廷那邊本就對咱們去年按兵不動的舉措頗有微詞，如今遼東謠言四起，局勢對咱們更加不利呐。"猶豫少許，心中惶恐不安的孔有德終是澀然出聲，眉眼間滿是急切。
    現如今，擺在他們父子麵前的頭等大事，便是該如何解決這場"信任危機"，並得以繼續在皮島之上立足。
    "仲明，你怎麽說？"
    瞧著孔有德那驚慌失措的模樣，毛文龍心中的煩躁更甚，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性格相對沉穩，也更受他信任的耿仲明身上。
    "女真人出此下策，無非是窺伺到了義父的心思，想要將義父徹底逼反。"
    "事到如今，義父要麽徹底倒向女真，要麽自證清白。"
    也許是自幼喪父的緣故，耿仲明雖然與孔有德年紀相仿，但性格卻更加孤僻，哪怕局勢焦灼至此，依舊是冷言冷語。
    話音未落，孔有德顫抖的聲音便隨之響起"自證清白，你說的輕巧，就憑島上這些莊稼漢，如何能是那些女真八旗的對手？"
    "更何況你敢保證，義父自證清白之後，小皇帝便會寬恕我等，讓我等繼續鎮守皮島嗎？"
    自家人知自家事，毛文龍的那點小心思，早在其去年夏天按兵不動的時候，便展現的淋漓盡致。
    假若建州女真持續蠢蠢欲動，他們東江軍或許還可憑借著難以替代的地理位置，繼續在皮島之上駐紮；但如今女真人主動"發難"，紫禁城中的小皇帝斷然不可能繼續無動於衷，必然會以雷霆手段回應。
    為此，他們東江軍也將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不是我說的輕巧，而是義父必須如此。"
    沉悶的搖了搖頭，耿仲明徑自將目光投向沈陽城所在的方向，低沉的聲音中夾雜著些許驚恐。
    毛文龍按兵不動，妄想在這皮島之上擁兵自重的意圖實在是過於明顯，就連那茹毛飲血的女真人都注意到了，遑論沈陽城中的遼東經略熊廷弼，以及紫禁城中的天子。
    如今遼東謠言四起，假若毛文龍還想像去年夏天那樣當做無事發生，估計用不了多久便會等到一位帶著"尚方寶劍"而來的欽差。
    到時候，毛文龍最好的下場，隻怕都是被革去官職，貶為庶民...
    "夠了，別說了。"聞言，毛文龍原本漲紅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慘白了不少，憤怒的情緒也被不安和驚恐所代替。
    "速速派人向經略大人請命，我東江軍要主動興兵！"
    正如耿仲明所說，如今他想保住自身權勢的唯一方式，便是主動"自證清白"；否則稍有遲疑，便會等來朝廷的"清算"。
    當然，他若是想要繼續維持現在的權勢，其實還有一種選擇，便是如傳聞中那樣，主動與建州女真議和，徹底倒向女真。
    如此一來，他或許便可仗著女真人的庇護，繼續在這皮島之上立足，但代價卻是從此之後卻要背負"漢奸"的罵名。
    不過此等念頭僅在他腦海中浮現片刻，便被他藏匿於最深處，畢竟他剛剛可是將麾下心腹親兵欲言又止的神情盡收眼底。
    如果他真的有意倒向女真，恐怕不等朝廷出手，這皮島之上的軍民百姓便會主動"嘩變"。
    而他的下場，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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