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三岔河畔，此地距離海州城已然不足五十裏。
    自從幾天前，接到遼東經略熊廷弼的命令之後，坐鎮廣寧府的老將李如柏便不顧巡撫薛國用的阻攔，親自率領著兩萬精銳，沿著平坦的官道一路南下，力求挫敗女真人染指遼南的野心，令作為"遼南四衛"之一的海州城轉危為安。
    為了能夠讓麾下的士卒們保持戰鬥力，以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埋伏，李如柏在率兵抵達西平堡之後便是力排眾議，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措，勒令廣寧府的兩萬精銳暫且在西平堡休整，而他則率領著西平堡的一萬餘步卒，星夜兼程的趕往海州方向。
    就這樣，在近乎於不眠不休的趕路下，年近七旬的老將李如柏終是率兵抵達三岔河畔，並下令在原地休整，讓軍中的崗哨先行前往海州城打探消息。
    ...
    "將主，夜不收回返尚需要一段時間，將主不若在此先行小憩片刻。"
    一座臨時搭建而成的營帳中，幾名身材魁梧的武將在諸多士卒敬畏的眼神中，躡手躡腳的挑起簾門，朝著上首的老將關切道。
    雖說眼前的老將也曾拍馬揚鞭，令得草原上的蒙古韃子聞風喪膽，但終究是歲月不饒人，這數日以來的高強度行軍，就連他們這些正值壯年的武將都有些吃不消，遑論眼前這年近七旬的老將？
    "不急，蓋州耀州等地可有狼煙預警？"
    聞聽耳畔旁響起的聲音，看似昏昏欲睡的老將李如柏猛然抬頭，渾濁的眸子中也射出了一道精芒，朝著迎麵而來的武將詢問道。
    如今建奴傾巢而出，老汗努爾哈赤兵臨鳳凰城，牽製遼南的主力，其麾下的子侄們則是四散而出，動向不明。
    眼下他最為擔心的，便是這些善於騎射的女真人在掃蕩完鳳凰城周邊的村寨堡壘之後，轉而將目光對準與海州城相隔不遠的耀州城和蓋州城。
    據他所知，這兩地的兵力部署情況，恐怕還不如那海州城。
    "還請將主放心，蓋州和耀州方向均未發現狼煙。"聞言，隨同李如柏至此的幾名將校便是起身應是，臉上同樣夾雜著一抹如釋重負的神色。
    洪武年間，太祖朱元璋為了方便"北伐"，在廣袤無垠的塞外草原上用以傳遞軍情，專門召集麾下的文臣武將，在曆朝曆代的基礎上，重新組建了一套用以傳遞消息的方案。
    其中最為直截了當的，莫不過於各地驛卒彼此交接，換人又換馬的"八百裏加急"，但對於困守孤城，或者在塞外草原上迷路時，卻也專門規定了不同顏色的狼煙，以傳達不同的軍情。
    這些由狼糞及柴薪駱駝草等物混雜製作而出的"狼煙"不僅可以在燃燒時呈現出特別的顏色，而且覆蓋範圍極廣，最遠可在數十裏外被觀測。
    "如此甚好。"
    聽聞蓋州和耀州等方向未發現狼煙的跡象，滿臉疲憊之色的李如柏便是欣慰的點了點頭，並且將目光重新投向身前案牘上所擺放的輿圖。
    依著他此前所掌握的情報，女真人這一次在著手解決了朝鮮和漠南蒙古之後可謂是傾巢而出，但為了牽製他們大明的注意力，在兵力分布上依舊有所側重。
    其中傳聞中陰險狡詐的女真四貝勒皇太極便親自坐鎮薩爾滸城，並以麾下精銳駐紮撫順，密切關注沈陽城的動向。
    另一邊，在女真國內存在感相對偏低的鑲白旗旗主杜度則是領兵圍困廣寧城，並於前段時間沿著官路南下，兵臨海州城。
    至於其餘的韃子們，在最開始的時候，應該都是追隨在努爾哈赤左右，直至努爾哈赤強攻鳳凰城無果之後，方才奉命四散而出，動向不明。
    故此依著這個思路分析，此刻圍困在海州城外的建奴大軍，應當仍是最初的鑲白旗韃子，以他麾下的這萬餘名步卒，即便不能與海州城中的官兵們裏應外合，將這些韃子全殲，也足以讓那些韃子知難而退。
    不過何時加入戰場，卻是一個不容忽略的難題。
    畢竟那些以騎射見長的韃子們，可不會眼睜睜的望著他們遁入海州城而無動於衷。
    相反，假若他是女真人，在發現了他這支"援軍"之後，必然會毫不猶豫的舍棄海州城，轉而全力出擊。
    "報！"
    正當營帳中的氣氛有些凝重，包括李如柏在內的諸多武將盡皆沉默不語的時候，帳外便是傳來了淩亂的腳步聲，一名腳步急促的士卒頗為驚惶的闖了進來。
    "啟稟將主，東邊起煙了。"
    "從煙霧的濃鬱程度和方向判斷，應當是源自海州城。"
    此話一出，在場的武將們盡皆肅然，不由自主的握緊雙拳，神色緊張的望向氣喘籲籲的士卒。
    他們星夜兼程多日，最終還是沒能來得及嗎？
    "如何？"
    "是何等訊息.."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老將李如柏不自覺的起身，哆哆嗦嗦的顫聲道。
    這海州城中的兵力滿打滿算不過五千之數，而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殘"，精銳盡皆被抽調至鳳凰城，情況實在不容樂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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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將主，"聽了李如柏的問詢之後，那士卒臉上的驚惶之色更甚，並在李如柏絕望的眼神中拱手道"是棕色狼煙.."
    棕色狼煙！
    在大明軍中，這棕色狼煙象征著最為緊急的軍情，唯有在城池即將告破之際，亦或者大軍陷入重圍的時候方才會燃起。
    難道海州城已然告破了？
    一念至此，在場的武將們頓時心情沉重，一股悲傷和絕望的情緒也是在營帳中蔓延開來。
    不過就在諸位武將險些控製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帳外卻是再度響起了急切的腳步聲，另一名風塵仆仆的士卒闖了進來。
    但與剛剛那滿臉驚惶失措的士卒所不同，這士卒臉上卻滿是欣喜若狂之色。
    "回稟將主，"不待瞬間蒼老了許多的李如柏詢問，這士卒便是主動躬身道"海州方向又起煙了，是白煙！"
    白煙！
    這在大明軍中，乃是轉危為安的意思！
    興許是事情反轉來的太過於突然，在場的武將們除了目瞪口呆之外，隻是僵硬的愣在原地，唯有老將李如柏猛然看向海州城，隻覺原本停止跳動的心髒重新恢複了活力。
    薩爾滸之戰中，他因過於謹慎，導致行軍速度過慢，未等與女真主力碰麵，便收到了其餘方向官兵全軍覆沒的消息，而這也成為了他心中難以釋懷的執念。
    "傳我軍令，全軍出擊！"
    環境幽暗的營帳中，李如柏近乎是顫抖著下達的軍令。
    這一次，他絕不會在延誤戰機，停滯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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