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鴻門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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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下旬的昆明城,滇池依舊湛藍碧清,不時便有飛鳥逆著海風掠過,叫人忍不住沉浸在藍天白雲之下,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但與這些怡然自得的飛鳥所不同,昆明府城的空氣中卻是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黔國公府朱紅大門緊閉已有整整七日,往來仆役皆神色匆匆,守門士兵的刀鞘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叫人望而生畏。
    晌午過後,距離黔國公府僅一街之隔,自從沐昌祚病重的消息傳出之後,便一直\"門可羅雀\"的秦樓卻突然熱鬧起來,身材魁梧的兵丁們淨水潑街,簇擁著代天巡狩的雲南巡撫謝存仁邁進這座曾經日進鬥金的沐府產業。
    雲南巡撫謝存仁以及左右布政使,要在此地設宴款待趕來昆明探望黔國公病情的土司使者。
    ...
    ...
    在門廳諸多兵丁麵無表情的注視下,王弄山土司使者沙灃勒緊腰間銀帶,趾高氣揚地踏入秦樓,粗短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袖中的匕首。
    這把匕首是他的主子沙源親賜,要他\"見機行事\"。
    二樓雅間內,阿迷州土司使者普黑已經入席,他粗壯的手指捏著青瓷酒杯,酒液在杯中晃蕩,映出他滿是橫肉的臉。
    \"謝存仁今日設宴,莫不是黔國公真的不行了?\"他壓低聲音問身旁侍從,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若黔國公府勢微,阿迷州便可趁機擴張領地。
    這是普氏家族世代傳承,卻一直求而不得的夢想。
    \"普兄來得早啊。\"再朝著角落處瑟瑟發抖的婢女們投去一個獰笑之後,皮膚黝黑的沙灃大步踏入,其貪婪的目光掃過桌上精致的菜肴,心中滿是熱切。
    這些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菜肴,莫說是他,即便是坐擁萬餘兵力的族長沙源也不能日日享用。
    漢人果然富庶!
    聞聲,普黑起身相迎,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嘴角勾勒出一抹獰笑,他們都明白彼此來昆明城的目的:打探黔國公沐昌祚的真實情況。
    這位鎮守雲南數十年的老國公,早在數月前便病入膏肓,可一直躺在床榻上苟延殘喘,遲遲不肯咽氣。
    他們身後的首領因耐心有限,便先行返回了族中,為日後\"起兵\"做準備,而他們這些心腹則是奉命留在昆明府城,一邊打探消息,一邊暗中發展\"內應\"。
    \"東川的祿使者還沒到?\"沙灃故意提高聲調,\"莫不是怕了這漢人的宴席?\"
    同為滇東土司,平日裏自是少不了摩擦和競爭,尤其是這東川土司,仗著其家族世代在東川傳承,當年可是沒少欺淩他們王弄山沙氏。
    像是心有所感,還不待普黑說話,門外便傳來一陣豪邁的笑聲,東川土司使者祿千鍾身披虎皮大氅,腰間懸掛著兩把長短不一的腰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沙兄此言差矣,我祿千鍾何時怕過漢人?\"他拍著胸脯,震得刀鞘叮當作響,\"我家土司說了,黔國公府若真不行了,東川第一個不答應!\"
    此話一出,環境悠然的雅間內頓時響起了如野獸般的獰笑聲,三名身材魁梧的土司使者也是忍不住推杯換盞起來,絲毫沒有將還未入席的雲南巡撫謝存仁等官員放在眼中。
    他們心知肚明,各家土司早已對官府掌控的肥沃土地垂涎三尺,如今隻差一個合適的起兵時機。
    ...
    樓下,雲南布政使洪承疇站在陰影處,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他三十出頭的年紀,麵容清瘦,一雙眼睛卻銳利如鷹。\"都到齊了?\"他輕聲問道。
    身旁的千總低聲道:\"回大人,滇東十二土司的使者均已入席。\"
    洪承疇微微頷首,嘴角浮現出一抹讓人有些心悸的冷笑。
    他已經收到消息,原本駐紮在曲靖府的\"三省總理\"魯欽已是率領麾下數千精銳趕至昆明府外的西山,距離府城不過五十裏的腳程。
    作為匯聚了雲南精華所在的昆明府,再也不像之前那般\"破綻百出\"了。
    可以送這些飛揚跋扈的土司使者們上路了。
    \"巡撫大人,人都到齊了。\"揮手屏退身旁的副將,洪承疇邁步至角落處,躬身朝著閉眼假寐多時的雲南巡撫謝存仁稟報道,冰冷的聲音中不摻雜半點感情。
    聞聲,謝存仁緩緩睜開眼睛,這位六十餘歲的封疆大吏眼中突然湧現出一抹遲疑\"洪大人,此事若是傳出去,滇東的那些土司們必反。\"
    事到臨頭,謝存仁又一次犯起了猶豫不決的老毛病,似是不敢承擔將土司\"逼反\"的罪名。
    對此,早有準備的洪承疇隻是微微一笑,眼神犀利的說道\"雲南土司狼子野心,近些天在暗中不斷散播謠言,試圖動搖我昆明軍民百姓的人心。\"
    \"我等地方官員守土有責,巡撫大人是要自欺欺人嗎?\"
    瞧著眼前咄咄逼人的洪承疇,雲南巡撫謝存仁不由得長歎一聲,腦海中回憶起黔國公沐昌祚在咽氣之前對他們的\"叮囑\"。
    亂世當用重典!
    \"那就按計劃行事吧。\"謝存仁知曉眼前的洪承疇乃是天子肱骨,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天子的意誌,當下也不再猶豫,胡亂整了整官服之後,便邁步向二樓走去。
    此時樓上的宴會已至酣處,在酒精的刺激下,臉色通紅的土司使者們說話愈發肆無忌憚,東川使者祿千鍾更是拍案而起,酒氣衝天地喊道:\"漢人官府算什麽東西!\"
    \"自古以來,雲南這地界便是咱們土司說了算的。\"
    \"說得對,\"一旁的沙灃陰測測地接過話茬:\"黔國公府可是戒嚴整整七日了,就連那一直花天酒地的沐啟元都被不見了蹤影,這苟延殘喘的沐昌祚該不會是...\"他故意拖長音調,引得在座使者紛紛側目,殘存的些許醉意瞬間消失不見。
    黔國公府後繼無人,這是雲南各土司早已心照不宣的事實。
    他們背後的土司領主之所以一直\"隱而不發\",便是忌憚那沐昌祚所擁有的莫大威望,畢竟人心隔肚皮,誰也不敢當那出頭鳥,淪為眾矢之的。
    但是假若沐昌祚已經撒手人寰,他們倒是無需在瞻前顧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