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父汗，如若明國內部發生叛亂，兒臣願領兵圍攻遼沈，為父汗分憂。\"
    就在努爾哈赤想入非非的時候，一道激昂慷慨的聲音便在燈火通明的汗王宮中炸響，也讓竊竊私語的文武百官們不自覺停止了討論。
    放眼望去，身材魁梧的大貝勒代善神色猙獰，渾身上下散發著讓人不適的狠辣氣息。
    \"圍攻遼沈？\"
    聞言，努爾哈赤便是嗤笑一聲，渾濁的眸子中湧現出些許失望。
    因為擔憂走漏風聲，關於範文程繞道蒙古，突襲明廷京師的計策，他並未像代善和皇太極等子嗣透露，就連與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大妃阿巴亥也知之甚少。
    但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代善想要圍攻遼沈的理由。
    這都什麽時候了，曾被他寄予厚望的代善仍沒有認清形勢，想要靠著國中勇士寶貴的性命，去撬開明國那固若金湯的遼沈防線？
    要知曉，莫說他們大金如今已是露出了頹勢，即便是昔日的成吉思汗，都沒能率領麾下的\"蒙古帝國\"砸開易守難攻的河西走廊。
    代善有勇無謀，自己如何能夠將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的大金交到代善的手上？
    幾乎是一念間，努爾哈赤便是徹底熄滅了將代善立為繼承人的念頭，心中對於代善的些許\"希望\"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啟稟父汗，\"相比較有勇無謀的代善，平日裏最善於用些陰謀詭計的皇太極倒是對於大金當下的處境有著十分清楚的認知\"明國叛亂剛起，我大金又人困馬乏，不若讓兒郎們趁機多休整一段時間，再談刀兵？\"
    自明廷小皇帝登基以來，他們大金幾乎是屢戰屢敗，前不久更是連號稱扼守赫圖阿拉咽喉的清河城都給丟了，至今未能收複。
    窮兵黷武之下，假若不是努爾哈赤在國內族人心目中宛若神明，擁有著崇高的威望，隻怕這風雨飄搖的汗國早就分崩離析。
    放眼曆史長河，每一個新興勢力所麵臨的最大考驗之一，便是掌權人自身威嚴收到挑釁，繼而導致內部人心浮動。
    \"老八說的，還算有些道理。\"
    短暫的沉默過後，努爾哈赤不辨喜怒的點了點頭，他也知曉眼下並未出兵明國的最佳時機，今日之所以將眾人召集至此，也是為了讓眾人有個心理準備，並將心中那些雜念轉移。
    按照漢人的說法，他的這個舉措，似乎是叫\"矛盾轉移\"。
    \"大汗，奴才有話說。\"
    正當汗王宮中所有人都以為今日的會議即將以\"雷聲大，雨點小\"的方式結束的時候，在角落處沉默不語多時的範文程便在數十道異樣眼神的注視下側身出列。
    \"講。\"深深的瞧了一眼其貌不揚的範文程之後，努爾哈赤冰冷的聲音也隨之在宮殿中炸響，其原本淡然的呼吸也不自覺加快了些許頻率。
    這個算無遺珠的漢人奴才，又想出了什麽新的幺蛾子？
    \"奴才在京師的眼線派人送來消息，有人願意與我大金合作，共分明國天下。\"
    範文程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便將氣氛本就火熱的大殿推上了新的高潮。
    明國積弊多年，以範文程的本事，在京師安排些許眼線再簡單不過，眾人自是不會對此產生半點質疑，他們隻在意範文程的後半句話。
    有人願意與他們大金合作，共分明國天下？
    大明立國兩百餘年，朱家皇帝雖是不得人心，但也沒有達到昏庸無愧，讓百姓們奮起反抗的程度。
    此等情況之下，除卻像他們大金這等擁兵自重的\"土司\"之外，這世上還有幾人擁有威脅到朱家江山的能力，甚至還敢大言不慚的與他們大金共分天下？
    \"是哪省的土司？\"
    稍作沉吟之後，努爾哈赤便是不假思索的追問道，眼中放起些許精光。
    若是放在去年夏天之前，他或許還會懷疑願意與他們大金合作的對象，乃是明國內部的某個利益階級。
    但隨著去年夏天小皇帝禦駕親征，將世鎮南京的魏國公府連根拔起，令南方勳貴與漕運勢力重新洗牌之後，這些依靠著啃食明國血肉方才不斷壯大的\"蛀蟲\"便徹底失去了威脅。
    至於那些號稱\"天潢貴胄\"的朱姓藩王們，就更加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中。
    如此分析下來，真正有資格與他們大金合作，並且妄言共分天下的勢力，或許隻剩下那些在地方上傳承數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的土司了。
    \"並非土司。\"在努爾哈赤意外的眼神中，範文程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地方上的土司固然擁有著實打實的兵權，但其影響力卻也隻局限在本省，而且還是遠離明國中樞的邊陲省份。
    \"那是何方勢力？\"在確認範文程的神情嚴肅，並非在玩笑之後，努爾哈赤便是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
    這世上，竟然還有能夠威脅到明國統治，但卻被他忽略的\"勢力\"？
    \"回大汗的話，送信之人乃是聞香教徒，其教主王好賢願意與我大金共同進退。\"或許是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壓力，範文程並沒有賣關子，並自懷中摸出了一封書信，雙手高高舉起。
    見狀，大貝勒代善趕忙眼疾手快的接過，並幾步邁上了讓他魂牽夢縈的汗殿玉台，將書信交予努爾哈赤。
    \"聞香教？\"
    伸手接過書信，努爾哈赤眉頭微皺，眼眸中也湧現出些許不屑。
    聽這名字，便知曉盡是些裝神弄鬼的無能之輩。
    \"回大汗，王好賢乃是白蓮教上任教主王森之子，因徐鴻儒起兵失敗，這才以聞香教的名義吸納教眾。\"
    \"但本質上，王好賢與去年的徐鴻儒並沒有什麽區別。\"
    \"白蓮教..\"
    經過範文程的\"提醒\"之後，努爾哈赤終於知曉這王好賢的身份來曆，但眼眸中的不屑卻愈發濃鬱。
    管它什麽白蓮教，還是聞香教，不都是假借\"救世\"之名，糊弄那些愚昧百姓的邪教組織嗎。
    這等裝神弄鬼之人，也有資格與他平起平坐？甚至妄言共分天下？
    這一次，範文程可是有些不太聰明呐。
    似是瞧出了努爾哈赤臉上的不屑和不滿，未等身後的文武官員們做聲，範文程便是搶先上前一步，滿良亢奮的說道\"大汗，明國土司雖是勢大，但終究距離明國京師數千裏之遙，難以在短時間內威脅到明國的統治中樞，但這聞香教卻是大為不同。\"
    \"那徐鴻儒雖是兵敗身亡，但其麾下仍有不少漏網之魚逃出生天，白蓮教死而不僵。\"
    \"如今明國西南土司叛亂，本就讓明國如臨大敵；假若這勢力主要分布在中原地區的白蓮教再次叛亂，必然會讓明國朝廷震動，繼而分兵乏術。\"
    \"到了那時，不管明國選擇重點針對西南土司還是這白蓮教徒，都是咱們大金的機會！\"
    說到最後，範文程一改往日成熟穩重的形象，眉眼間便是癲狂，其歇斯底裏的咆哮聲也讓整個大殿徹底安靜下來，就連努爾哈赤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這確實是他們大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