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恍惚間，震耳欲聾的火炮聲便再度響起，原本人頭攢動的昆明城頭也被濃鬱的硝煙所彌漫，將城外步履蹣跚的流民百姓所阻隔。
    盡管瞧不清楚城外的具體狀況，但在眾人耳畔旁幽幽回蕩的慘叫聲和哭喊聲卻是說明了一切。
    血流成河！
    經曆過最初的慌亂過後，城頭的炮手們愈發熟練，甚至還有人忍不住振臂高呼，而躲在角樓處\"督戰\"的文官們也是喜形於色，紛紛稱讚起巡撫謝存仁指揮有方。
    \"再放！\"
    \"將百姓們攔在..溝壑外..\"
    像是沒有感受到空氣中撲麵而來的血腥一樣，身材魁梧的三省總理魯欽麵無表情的朝著城垛的炮手們催促道，犀利如刀的眸子徑自越過硝煙，看向遠處如蟻群般的夷人狼兵。
    饒是他從軍多年，甚至慈不掌兵的道理，但麵對著城外百姓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心中也不免泛起一抹無力和痛楚。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這戰火紛飛的動蕩時刻，城外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們恐怕是最為無辜的。
    \"狼兵一路燒殺搶掠，裹挾不了多少百姓..\"
    就在魯欽竭力控製自己，不去觀瞧城外百姓慘狀的時候，曾親身經曆過此等場麵的洪承疇就好似心有所感一般，輕聲寬慰著眼前的宿將。
    昔日他擔任敘州知府，麵對著永寧狼兵驅民攻城的場景，也曾感受過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無助和憤怒。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魯欽迅速調整好了心態，瞧著城外硝煙漸漸散去的正麵戰場，以他的經驗和見識，自是知曉這所謂的\"驅民攻城\"不過是一道開胃菜罷了。
    果不其然，隨著硝煙散去，城外負責壓陣的狼兵也重新開始躁動起來，並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號角聲和戰鼓聲，不管不顧的朝前衝鋒，毫不理會早在血泊之中的同伴以及亂飛四濺的殘肢斷臂。
    興許是錯覺，城頭上的魯欽和洪承疇隻覺得城外狼兵在\"見過血\"之後，行進速度反倒是不降反增，對於陣前遲疑不決的流民也愈發不耐。
    隻一愣神的功夫，便有十數名在原地停滯不前的流民百姓被身後傳來的箭矢射中，倒在空曠的平原之上。
    砰砰砰！
    見城外狼兵重新發起衝鋒，城垛後的炮手們無需校尉下令便是主動點燃引信，震耳欲聾的火炮聲也是重新在城頭上炸響，惹得嗆鼻的硝煙再度湧現。
    但不知是不是操作不當的緣故，這一輪齊射竟是出現了火炮炸膛的情況，隻聽得一聲突如其來的慘叫，其後方的炮手便是昏死過去，身旁還留有模糊不清的血肉。
    \"醫師！\"
    \"快拉下去醫治！\"
    見狀，魯欽和洪承疇便是不約而同的朝著遠處招呼道，心中的不安也隨之加重了許多。
    這才守城的第一天，城頭火炮便出現了炸膛的情況，這要是長此以往，城頭的火炮豈不是皆要化作廢銅爛鐵？
    這城還怎麽守？
    ...
    \"都愣著幹什麽？！\"
    \"衝上去！\"
    昆明城外，自詡神勇的沙定洲望著遠處突然手忙腳亂起來的城頭，陰冷狠辣的臉頰上頓時湧現出一抹轉瞬即逝的驚喜，其宛如毒蛇般的咆哮聲也是隨之炸響。
    明國果真是氣候已盡，這才哪到哪，官兵的火炮便炸膛了！
    \"遵令！\"
    簇擁在沙定洲身旁的狼兵們雖然沒有察覺到遠處城頭上的異樣，但通過節奏猛然放緩的火炮攻勢，隱約間也察覺到了一絲端倪，紛紛如夢初醒的大聲應是。
    更有幾名狼兵許是被\"先登\"的重賞衝昏了頭腦，竟是縱馬衝出了軍陣，不管不顧的越過行動遲緩的流民隊伍，直奔大門緊閉的昆明城而去。
    隻是不待沙定洲等夷人將領為麾下狼兵搖旗呐喊，便瞧見密密麻麻的箭雨揮灑而下，將縱馬疾馳的狼兵射成刺蝟，麾下戰馬也是不堪重負，於痛苦的哀嚎聲中倒地身亡。
    \"呸！\"
    憤恨的吐出了一口唾沫，沙定洲的臉頰上寫滿了瘋狂，這城防曾經漏成篩子的昆明城居然準備如此充分？
    城中那些隻會吃喝嫖賭的兵痞們竟然能夠拉得動弓了？
    轟轟轟！
    在此起彼伏的火炮聲中，原本陣型還算\"厚實\"的流民百姓死傷慘重，即便有那僥幸不死的，也是故作中彈倒地，希望通過\"假死\"騙過身後凶神惡煞的狼兵。
    \"自欺欺人。\"
    沙定洲雖然年僅三十，但從小便跟在沙源身旁征戰，這些年雖不敢說身經百戰，但對於戰場上的那些\"小把戲\"也是一清二楚，更何況有些百姓在\"中彈\"之後還主動挪動，並用身旁的屍體做掩護，裝死的痕跡過於明顯了。
    \"殺了他們！\"
    沙定洲為人狠辣，對於這些流民百姓的性命毫不在乎，眼見這些百姓們停滯不前，已經失去了作為\"炮灰\"的作用，便大手一揮，命令身後的弓弩手們將其射殺。
    簌簌簌！
    在瘋狂的獰笑聲中，閃爍著寒芒的箭矢紛紛射向遠處血肉橫飛的戰場，將倒在血泊中\"裝死\"的百姓們射殺，僅有少數眼疾手快的撒腿狂奔，勉強避開了箭矢的射程，繼而愣在縱橫交錯的溝壑旁動彈不得。
    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一直在緩坡上觀戰的幾名土司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皆是從對方臉上瞧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遲疑。
    他們雖然同樣不在乎漢人的性命，但付出如此之多的\"代價\"，卻連昆明府的半點虛實都沒有試探出，實在是虧本的買賣。
    這昆明府不愧是匯聚了雲南兩百餘年精華所在的核心，即便承平多年，城中士卒也疏於操練，但在戰時所爆發出來的\"底蘊\"也遠非尋常小縣城可比。
    那些震耳欲聾的火炮，實在是一個麻煩。
    還是要另尋他法呐！
    又簡單的談論了幾句，眾人便達成了暫且退兵的共識，沙源也扭頭吩咐身後的副將，將次子沙定洲喚回。
    以他們三家土司的兵力，大可對這昆明城徐徐圖之，不必急於一時。
    ...
    ...
    天啟三年九月，土司兵臨昆明城。
    ＜＜滇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