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外。
    一處被用戰車碎片和碎石夯土臨時搭建的戰壕中，親自領兵上陣的沙定洲滿臉癲狂的點了點頭，毫不在意眼前這猶如人間煉獄一般的正麵戰場。
    每當遠處城樓上響起官兵那若有若無的慘叫聲，他便會貪婪的深吸一口氣，似是能夠從中體會到某種快感。
    城中的漢人終究是低估了他們土司的實力和"底蘊"，根本就不清楚他們這些土司為了能夠揚眉吐氣，恢複當年的"割地自治"，在暗中究竟謀劃了多少年，又做了多少準備。
    例如那被明國朝廷敝帚自珍，嚴格把控製作技藝的"回回炮"，便是他父王當年花費重金，在一名來自於緬甸宣慰司的商人手中購得。
    為了不引起朝廷的猜忌和打壓，他父王硬是咬著牙將這"回回炮"藏匿了十多年，直至他們父子起兵之前幾天，方才命令族中工匠打造。
    在此之前，就連他這個親兒子，都不清楚自己父王手中竟是藏著此等"神器"。
    "差不多了，讓兒郎們試著攻城吧！"
    將身子探出戰壕，簡單觀瞧了一下局勢之後，沙定洲便是一臉興奮的朝著身後的心腹們吩咐道。
    隻要他們王弄山沙氏能夠源源不斷的這粗製濫造但卻射程不菲的"回回炮"，昆明城頭上的火炮便永遠也別想對準密密麻麻猶如蟻群的狼兵。
    否則用不了多長時間，任憑這昆明府城牆堅固，也早晚要被砸出坑坑窪窪的坑洞；到了那時，那匯聚了雲南精華所在的昆明府城便可基本宣告易主了。
    嗚嗚嗚！
    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血腥狼藉的正麵戰場便是響起了悠長蒼涼的號角聲，原本就悍不畏死的狼兵們聽得此等動靜紛紛舍棄手中弓箭，不管不顧的朝著近在咫尺的府城衝鋒。
    作為三家土司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他們身上皆是穿著由動物皮毛和某種植物枝條混合編製出來的"皮甲"，能夠有效為他們抵擋官兵火銃的威力，其手中所持的黑色長刀更是泛著讓人敬而遠之的寒芒。
    "沙二郎做的不錯。"
    "這時機抓的正合適"
    瞧著場中不斷向前衝鋒的狼兵們，一直在後方緩坡觀戰的普名聲和祿威也紛紛出言讚歎，言語中毫不吝嗇對於沙定洲的誇獎和認同，眼眸深處湧動著耐人尋味的笑意。
    他們西南土司雖然不似漢人那般講究"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但通常情況下也是將長子作為繼承人，可是這次沙源起兵造反，卻將次子沙定洲帶在身邊，借此機會給沙定洲積攢軍功和威望，而長子沙丁海則是留守王弄山老寨。
    他們幾乎已然可以預見到，等到來日沙源病逝，這沙氏內部必然會上演一場"兄弟相殘"的戲碼。
    想到這裏，東川宣撫使祿威和阿迷州土司普名聲便有些貪婪的眨了眨眼，他們二人的年紀可比這沙源年輕許多，未來說不定便有機會利用這沙氏內訌，為自己謀取些許私利。
    不過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盡快拿下這重兵把守的昆明府城，徹底動搖明廷在這西南邊陲的統治。
    心照不宣之下，緩坡上的眾人便將目光同時投向了硝煙彌漫的昆明城，臉上盡是殘忍的笑意。
    "不要吝惜守城物資，盡數砸下去。"
    "火銃手和神槍手各自找機會射箭，優先射殺夷人將校。"
    亂作一團的昆明城頭上，衣衫不知不覺便被浸透的洪承疇扯著早已沙啞的喉嚨不斷呼喊，而三省總理魯欽早已親自上陣，一柄被其打磨的泛著精光的弓弩不斷射殺著城外狀若瘋癲的狼兵。
    "城中的青壯呢？過來幫忙！"
    眼瞅著洪承疇和魯欽這兩名"主心骨"已是有些分身乏術，終究還有些擔當的雲南巡撫謝存仁便硬著頭皮登城，一臉急切的朝著在後方手足無措的青壯們吩咐道。
    為了最大程度動員城中青壯和富戶們一同守城，他可是摒棄了過往"平易近人"的親切形象，將城中富戶們盡數"請"到了城樓上，以免有人出工不出力，或者當那人人得誅之的"叛徒內應"。
    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固若金湯的城池，最終是毀在"內應"手中。
    角樓附近，戰戰兢兢多時的富紳豪商們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從容自若，無論是城外狼兵瘋狂的喊殺聲，還是官兵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都好似一記重錘，讓他們心頭顫抖。
    不過恐懼歸恐懼，這些在昆明府世代傳承的富紳豪商們心中卻十分清楚城外狼兵的凶狠，更知曉自己畢生的心血和妻兒老小的性命全指望腳下的這座城池了。
    若是城池破了，他們就什麽都沒有了。
    "耳朵都聾了嗎？巡撫大人有令，爾等還愣著作甚！"
    "都聽著，凡是能斬殺夷兵的，本老爺重重有賞，若是有人敢臨陣脫逃，休怪本老爺翻臉不認人。"
    很快，角落附近便是響起了顫抖的呼喝聲，一名身著華服，但卻早已上了年紀的富紳哆哆嗦嗦的揮舞著枯瘦的手臂:"從今日開始，爾等的月俸變為日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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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遑論是驟然翻滾了三十倍的賞格？
    隻一瞬間，原本麵麵相覷，彼此在心中篤定"出工不出力"的青壯們便有人咬了咬牙，一臉堅決的衝向城垛附近，配合著官兵們抬起那沉重的滾木，朝城外砸去。
    "啊！"
    夷兵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但一抹鹹腥的血花也被濺到了那青壯臉頰之上，令他不由自主的癱軟在城樓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他餘光剛才瞥見了，那夷人似乎化作了一灘爛泥
    "做得好！"
    "這是誰家的青壯，竟然如此勇武！"
    "本老爺自掏腰包，獎賞十兩白銀！"
    正當這青壯胃裏翻滾，喉嚨處也即將有嘔吐出傾斜而出的時候，其耳畔旁便是響起了顫抖而又激動的話語，讓他硬生生的將喉嚨中的異物重新咽了回去。
    十兩白銀？是給他的嗎？
    這對於平日裏月俸僅有三錢的他，可是一筆不折不扣的天文數字！
    嘩！
    隻短暫的嘩然聲，城樓上猶豫不決多時的青壯們便爭先恐後的衝向了城垛，手腳並用的投擲著巨石滾木，而原本正在操持的官兵們見狀也不與他們"搶功勞"，反倒是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有了這些青壯幫忙，他們便能有精力去額外射殺城外的狼兵了。
    呼。
    隨著越來越多的青壯上陣幫忙，就連那些養尊處優的富紳豪商們也有人因為血氣上湧，而攜手投擲巨石滾木的時候，巡撫謝存仁終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並順勢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
    希望這些青壯能夠緩解一下城頭將士們的壓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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