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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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快好時,林晝揉著眼睛出現在門口。小家夥頭發睡得亂糟糟的,像團鳥窩,小鼻子使勁吸了吸,奶聲奶氣地喊:“好香……鄒叔,今天吃什麽呀?”他像隻尋著味的小貓,踮著腳蹭到灶台邊,小手扒著鍋沿,眼巴巴地瞅著砂鍋。
“青菜肉末粥。”林夜舀起一勺,用嘴吹了吹,遞到他嘴邊,“嚐嚐鹹淡。”
林晝“啊嗚”一口吞下,燙得舌頭在嘴裏轉了圈,卻還是連連點頭,眼睛亮閃閃的:“好吃!哥哥做的也好吃!比鄒叔做的甜一點點!”
鄒善站在旁邊聽著,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柔和了些。他轉身從蒸鍋裏拿出幾個溫熱的饅頭——是夕桐淩晨發的麵,暄軟得很——又擺上一碟醬菜,醬菜裏摻了點桂花糖,是特意給林晝調的。
早餐的氣氛比往日多了點微妙的意思。張飛端著碗呼嚕呼嚕喝粥,筷子卻總往林夜這邊瞟,看他夾菜時手穩不穩;關羽小口抿著粥,目光偶爾掃過林夜的額頭,像在瞧他氣色夠不夠勻;劉備給劉禪夾了塊饅頭,又抬頭溫聲問林夜:“昨夜睡得好嗎?沒被風聲吵著吧?”連向來少言的馬超,都端著碗往林夜身邊湊了湊,雖然沒說話,卻把碟裏的醃筍往他跟前推了推。
林夜知道,大家都在盼,也都在懸著心。他安靜地喝完粥,把碗往桌上一放,看向廊下正對著星圖低語的諸葛亮和周瑜,聲音不高卻清楚:“先生,我準備好了。”
書房裏的“功課”
書房被臨時改了模樣。窗戶上貼了層淡紫色的符紙,是諸葛亮用朱砂混著靈草汁畫的,能擋外麵的雜氣——風一吹,符紙就泛出層薄光,像蒙了層霧。地上用朱砂畫了個巴掌大的聚靈陣,紋路細細的,繞著中心的玉片轉,陣眼處鋪著塊軟墊,墊子裏塞了曬幹的艾草,暖乎乎的。
林夜盤膝坐在墊子上,掌心攤著那幾片碎片。最大的那塊碎片邊緣被他摩挲得光滑了些,裂痕裏還留著昨夜金光閃過的痕跡。諸葛亮和周瑜一左一右坐在他對麵的蒲團上,諸葛亮手裏捏著羽扇,沒搖,就那麽搭在膝頭;周瑜麵前擺著個小硯台,毛筆蘸著墨,隨時要記什麽。夕桐在一旁蹲坐著,平板架在膝蓋上,連著幾個貼在林夜手腕和額頭上的微型傳感器——傳感器是銀色的小薄片,貼在皮膚上涼絲絲的,能實時顯出靈力波動的曲線。
“不必強求,量力而行。”諸葛亮沉聲道,目光落在林夜掌心的碎片上,“隻需引動一絲靈力,像昨夜那樣就好,試著跟它說說話,不是逼它,是聽它的動靜。”
周瑜跟著點頭,筆尖在紙上點了點:“盯著星圖的變化。哪個光點先亮,亮得有多狠,都記著。”
林夜閉了眼,慢慢沉下心。丹田處的靈力像汪淺溪,他輕輕引著,讓它順著經脈往上爬。有了昨夜的經驗,這次順多了——靈力到指尖時,沒像往日那樣晃,穩穩地聚成一小團淡藍的光,像顆凍在冰裏的星。他小心翼翼地把這光往掌心的碎片送。
起初還是靜,碎片涼冰冰的,像塊普通的銅。但當他把心神全沉進去,試著去“摸”那碎片的裂痕時,掌心突然一跳——那種細微的、像心跳似的共鳴又出現了!
嗡……
碎片輕輕顫了顫,裂痕深處的金光忽明忽暗,像風中的燭火。幾乎是同時,夕桐手裏的平板“嗡”地響了聲,星圖投影在牆上亮起來——那幾個散在全球的灰白光點同步閃了閃,極地那個光點最亮,像要穿透牆似的;雨林那個光點忽明忽暗,頻率跟人喘氣似的。
“極地坐標反應最強!”周瑜低聲道,筆尖在紙上飛快地劃,“能量讀數比昨夜高了三成!”
“雨林那個……波動頻率不對。”諸葛亮羽扇輕點牆上的雨林光點,“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下,在抖。”
林夜咬著牙穩住靈力,額角滲出細汗。他能感覺到碎片在“說”話——不是真的出聲,是一種本能的“往哪去”:它總往極地光點那邊偏,像被磁石吸著;對深海那個光點卻淡淡的,碰一下就縮回來。他甚至能模糊地覺出,極地光點散出的氣,冷得像冰,還帶著股老得掉渣的味,比“龍門”舊址的氣更沉。
幾秒鍾後,他實在撐不住了,猛地收回靈力。金光滅了,星圖暗了,他長長籲了口氣,臉色白了些——這比練一下午功法還累,心神像被抽走了半分。
“很好。”諸葛亮眼裏露出點讚許,“比昨夜多撐了三息,摸得也更準了。”
周瑜把記滿的紙疊好:“不同‘種子’對碎片的勁不一樣,這能看出它們熟沒熟。是個大發現。”
夕桐把傳感器摘下來,遞過杯溫水:“林夜少爺歇歇,十分鍾後再試一次?”
這“十分鍾休息”,倒成了院裏最熱鬧的辰光。有時是林晝端著個小瓷碗跑進來,碗裏是鄒善晾好的溫水,非要踮著腳喂哥哥喝:“哥快喝,喝了有力氣!”有時是張飛探頭探腦鑽進來,從懷裏掏出個剛烤好的土豆,燙得直搓手,塞給林夜:“剛從炭裏扒出來的,甜!”有時是趙雲默默走進來,遞上塊幹淨的帕子,看林夜擦完汗,又悄無聲息地退出去。劉備也常來,手裏拿著本《山海經》,坐在旁邊念兩段“九尾狐”的故事,念到有趣處,林夜的嘴角都能鬆快些。連黃忠和夏侯傑都輪流來站班,就靠在門框上,手裏捏著剛摘的青菜,什麽都不說,卻像兩堵牆,穩穩地擋在門口。
鄒善來得最勤。有時是杯參茶,溫度剛好不燙嘴;有時是碟杏仁糕,甜得正好不膩;有時就是進來把窗戶推大點,讓陽光照在林夜膝上——他話最少,每次進來就站一息,目光掃過林夜的臉,又落在他掌心的碎片上,確認沒事,才轉身去廚房續水。方才林夜撐著引靈力時,他就站在窗外,手裏捏著個剛剝好的橘子,直到聽見周瑜說“很好”,才把橘子往林晝手裏塞,轉身回了廚房。
午後的陽光與“遊戲”
午後的陽光最暖,像曬透了的棉絮,鋪在身上軟乎乎的。林夜通常靠在桂花樹下的軟榻上歇著,有時閉著眼養神,有時翻兩頁諸葛亮給的陣法書。林晝成了他的“小尾巴”兼“監督員”,寸步不離。
“哥,該吃藥了!”林晝抱著個粗瓷碗,碗裏是鄒善熬的湯藥,用蜜調過,不那麽苦。他踮著腳走到榻邊,小手托著碗底,生怕灑了,小臉繃得嚴肅:“鄒叔說必須趁熱喝!”林夜剛喝兩口,他又從兜裏摸出顆桂花糖,是用院子裏的桂花醃的:“鄒叔說的,吃完藥吃糖,嘴巴就不苦啦!”
有時林夜試完碎片精神不濟,靠在榻上打盹,林晝就爬到他身邊,用小手笨拙地揉他的太陽穴。小家夥的手軟乎乎的,力道忽輕忽重,還念念有詞:“痛痛飛走啦!飛到天上去!”雖然沒什麽用,林夜卻覺得心裏暖烘烘的,連疲憊都輕了些。
張飛和趙雲還在切磋,隻是場地挪到了院門口的空地上——離軟榻遠,動靜傳不過來。其實是打得更“好看”了:張飛揮舞著根粗樹枝當蛇矛,“呼”地掃過去,故意放慢半分,讓趙雲有時間用竹竿擋開;趙雲的身法也比往日舒展,繞著張飛轉時,還特意往林晝這邊靠,引得小家夥在榻上拍手:“趙叔叔好厲害!”兩人打得熱熱鬧鬧,實則都在留心軟榻那邊的動靜——林夜一皺眉,張飛就“哎呀”一聲假裝被打中,蹲在地上歇腳,給林夜遞水的功夫,還能偷偷看他臉色。
馬超不知從哪兒編了隻草蚱蜢,綠瑩瑩的,翅膀還能扇動。他把蚱蜢往林晝手裏一塞,就靠在牆角看小家夥玩。林晝拿著蚱蜢在院子裏跑,一會兒假裝跟“曹兵”打仗,一會兒蹲在菜畦邊讓蚱蜢“捉蟲”,清脆的笑聲撞在牆上又彈回來,把書房裏飄出的凝重氣都衝散了些。
劉備在石桌上擺了圍棋,教劉禪和林晝下。劉禪學得認真,捏著黑子往棋盤上落時,還學著諸葛亮的樣子皺眉頭;林晝卻沒耐心,把黑白棋子堆成小塔,說這是“守護哥哥的陣”,堆歪了就噘著嘴重來,惹得劉備直笑,拿帕子擦他鼻尖沾的棋子灰。
黃忠和夏侯傑迷上了菜畦。兩人蹲在地裏,黃忠拿著小鏟子給白菜鬆根,夏侯傑提著水壺澆水,時不時爭兩句——“這顆番茄該剪枝了,不剪耗養分!”“再長兩天!說不定能結個大的!”聲音不高,卻透著股踏實勁。菜畦邊還堆著剛摘的辣椒,紅的綠的,串成串掛在廊下,風一吹晃悠悠的,像小燈籠。
夕桐依舊抱著平板忙,一會兒調數據,一會兒回消息,手指在屏幕上飛。但林晝一喊“夕桐哥哥看我的塔”,他就會停下手裏的事,推推眼鏡,蹲下來看小家夥堆的棋子塔,還會一本正經地說“比昨天穩了些”;張飛塞給他塊烤焦的紅薯,他也不推辭,掰開來慢慢啃,隻是吃兩口就偷偷扔掉——實在太苦了,嘴角卻帶著點笑意。
鄒善總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林夜的茶涼了,他就續上熱的;林晝跑得出汗了,他就拿帕子給擦;張飛切磋時把樹枝打斷了,他就默默遞根新的。有時他就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著院子裏的人鬧,那隻新生的右手放在膝上,偶爾會無意識地蜷一下——像在適應握著什麽的感覺,又像在確認這隻手真的回來了。
夜晚的守護與秘密
夜晚,林夜房間的守夜換成了輪值。不再是鄒善一人守著,關羽、趙雲、張飛、馬超輪流來外間坐——張飛值夜時最熱鬧,總怕睡著,拿根草棍逗廊下的蟋蟀;關羽最安靜,靠在椅上閉目養神,卻能聽見裏間林夜翻身的動靜;趙雲會在地上鋪層軟草,坐得低些,方便隨時起身;馬超最隱蔽,常蹲在窗台上,像隻貓,隻有眼睛在暗處亮著。說是“讓老鄒歇歇”,其實是怕林夜出事,也是在說——這事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們都在。
林夜還是會在夜深人靜時,悄悄試著跟碎片說話。他的手越來越穩了,靈力能像線似的,細細地纏在碎片上。能摸出的細節也多了:深海那個“種子”的氣,鹹腥腥的,還帶著股鐵鏽味;雨林那個的氣,濕乎乎的,像爛了的樹葉;最嚇人的是極地那個,冷得像冰錐,還帶著股凶氣,碰一下,碎片都要抖三抖。
每次試完,他都累得像跑了幾十裏地,後背的汗能浸濕衣裳。但當他躺回床上,聽見外間值守的人放輕的呼吸聲——張飛的呼嚕聲剛起就停了,許是自己捂住了嘴;關羽翻身時,衣料摩擦的聲輕得像風——心裏就覺得穩。
他知道,風暴說不定正在遠處攢勁,但至少現在,在這小院裏,他被這些瑣碎的暖穩穩托著。吃藥、吃飯、曬太陽、聽故事、逗弟弟、做“功課”……日子一天天重複著,卻又每天都不一樣:林晝堆的棋子塔越來越穩了,菜畦裏的番茄紅了兩個,他指尖的藍光能多亮一息了。就在這平平常常的日子裏,力氣一點點長回來,心裏的勁也一點點定下來。
枕頭下的碎片還在沉睡著,遠方的“種子”還在暗處待著,這是藏在日常裏的底和秘密。窗外的桂花早就落盡了,枝頭的小果長得比拇指還大,泛著淡淡的紅暈,像被夕陽吻過。風裏的涼意越來越重,秋天正一步步往深處走,帶著些安靜的期待,也帶著些無聲的堅定。
夜晚的輪值守護成了慣例。關羽、趙雲、張飛、馬超輪流在外間坐鎮,替換了之前鄒善獨自守夜的安排。張飛值夜時最是熱鬧,他怕自己睡著,便拿根草棍逗弄廊下的蟋蟀,窸窸窣窣的聲響反倒成了催眠曲;關羽則如入定老僧,閉目養神,呼吸綿長,裏間林夜哪怕隻是翻個身,他搭在扶手上的指節都會微不可察地動一下;趙雲習慣在地上鋪層軟草,盤膝而坐,高度正好方便他隨時起身;馬超則像融入夜色的貓,常蹲踞在窗台上,隻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微光。這輪值,明麵上是“讓老鄒歇歇”,實則傳遞著無聲的宣言:林夜的事,不是你鄒善一個人的擔子,我們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