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沉默了片刻，斟酌著字句，沉穩地回答。
    “回父皇，兒臣看到的是，為君者，耽於享樂，私情過重，終至禍起蕭牆，國祚動搖。”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低沉。
    “所謂情深，不過是江山傾頹的序曲。”
    “說得好。”
    李世民點點頭，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江山傾頹的序曲……”
    他重複了一遍，語氣裏帶著一絲難言的嘲弄。
    “雉奴，你呢？”
    李世民的目光轉向隊伍中間的李治。
    李治身子一抖，沒想到父皇會突然點他的名。
    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小聲說：“兒臣……兒臣覺得，大哥說得對。”
    “那個皇帝……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子民，也沒有守住自己的江山，他……他不是個好皇帝。”
    稚嫩的聲音裏，帶著最樸素的黑白對錯。
    李世民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夜色下，他的臉龐半明半暗，看不清神情，卻讓人心頭發緊。
    “你們都記著。”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重錘一樣敲在兩個兒子的心上。
    “朕的兒子，未來大唐的君主，絕不能因為一個女人，就忘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忘了自己的萬千子民！”
    “那不是風流，是無能！不是情深，是失職！”
    “今日這出戲，你們給朕刻在骨子裏！日後誰敢學那李隆基半分，朕親手廢了他！”
    李承乾和李治連帶著一旁的李泰，齊齊躬身，連大氣都不敢喘。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
    翌日，餐廳。
    昨夜那場大戲帶來的沉重感，依然像一層薄霧籠罩在眾人心頭，氣氛有些壓抑。
    李世民端著碗，默默用著早膳，神情肅然，不發一語。
    三個皇子也格外安靜，連吃飯的動作都小心翼翼。
    隻有小兕子和小城陽沒心沒肺的歡樂的陪著長孫皇後說話。
    陳晨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決定打破這沉悶。
    “伯父，伯母，今天咱們換個地方逛逛。”他笑著開口。
    “昨晚看了演出，今天咱們就去看看現代的大唐宮殿遺址。”
    “大明宮遺址公園，怎麽樣？”
    “大明宮？”
    話音剛落，李泰手裏的筷子“啪”地一聲掉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他猛地抬頭，滿臉都是見了鬼的表情。
    “哪兒來的大明宮？咱們大唐有這個宮殿？我怎麽不知道？”
    他眉頭擰成一個疙瘩，腦子裏飛速運轉。
    太極宮、掖庭宮、東宮、大安宮……長安城裏哪處宮苑樓閣他不了然於胸？
    可這“大明宮”，當真是聞所未聞！
    李承乾也停下動作，麵露不解。
    李世民端著碗的手在半空微微一頓，他搜遍了記憶，也未曾找到關於“大明宮”的任何訊息。
    “朕也未曾聽聞，難不成……是我大唐未來所修建的？”
    李世民放下碗，目光如炬，看向陳晨。
    “伯父英明！”陳晨打了個響指。
    “這可是未來大唐所有宮殿裏，規模最宏偉的一座，號稱‘千宮之宮’。”
    “按照史書記載，大明宮始建於貞觀八年。”
    貞觀八年？
    那不就是明年？
    李世民心中一動，瞬間了然。
    為了讓太上皇李淵能有個頤養天年的清涼居所，他確實計劃在明年於長安城東北的龍首原上，興建一座夏宮。
    “先生所說的，莫非是永安宮？”
    “對！史書上說，剛開始就叫永安宮，後來才改名大明宮！”陳晨點頭道。
    原來如此！
    眾人恍然大悟，餐廳裏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李泰的眼睛瞬間亮了，他激動地湊到李承乾身邊，壓低了聲音，可那音量卻一點不小。
    “大哥！大哥你聽見沒！咱們能提前看到明年才要建的宮殿了！”
    “千宮之宮啊！你猜猜得到底有多大？會不會比太極宮還氣派？正殿得有多高？”
    不隻是他，李承乾和李治的臉上也寫滿了向往與好奇。
    親眼得見一座屬於自己時代，卻又超前於當下的宏偉宮殿，這種感覺實在太過奇妙。
    李世民的心裏也泛起了巨大的波瀾。
    大明宮……千宮之宮！
    聽陳晨的口氣，這座宮殿在後世的地位，似乎遠超他如今常朝理政的太極宮。
    朕的時代，竟還能再造一座如此輝煌的宮城？
    一股強烈的自豪感與期待感，在他胸中升騰。
    看著一家人興致勃勃的樣子，陳晨卻不得不提前給他們打一劑預防針。
    他清了清嗓子，表情有些微妙：“那個……大家先別太激動。”
    “我剛才說的是，大明宮遺址公園。”
    “遺址？”長孫皇後何等聰慧，立刻抓住了這個詞。
    “嗯。”陳晨點了點頭，語氣也沉靜下來。
    “真正的宮殿，已經沒了。”
    他頓了頓，說出了那個殘酷的結局。
    “在唐末的時候，因為戰亂被徹底焚毀了。”
    “公元904年，一把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什麽都沒剩下。”
    公元904年……
    剛剛才升騰起來的萬丈豪情，瞬間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澆得幹幹淨淨。
    餐廳裏的空氣，再一次凝固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一抹失落和悵然。
    “唉……”
    李世民輕輕歎了口氣。
    “唉……”
    旁邊，小兕子有樣學樣，也跟著自己的父皇，奶聲奶氣地歎了口氣，小臉皺成一團，煞有介事。
    緊接著，小城陽也學著姐姐，跟著歎了一聲，更顯嬌憨可愛。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瞬間把眾人從沉重的情緒裏拉了出來。
    長孫皇後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刮了刮兩個女兒的小鼻子。
    “你們兩個小人精，學你父皇歎什麽氣。”
    李世民也是哭笑不得，心頭的陰霾被這兩個小寶貝一攪和，倒是散去了不少。
    “雖然實物已經沒了……”陳晨見狀，連忙笑著補充道。
    “但是！公園裏有一個超級厲害的東西！”
    他提高了音量，神秘兮兮地說：“那是一個微縮景觀，按照一比十五的比例，把整個全盛時期的大明宮建築群，完完整整地複原了出來！”
    “每一個宮殿，每一條走廊，甚至連殿頂的琉璃瓦是什麽顏色，都做得分毫不差！”
    “咱們雖然看不到真的，但看這個模型，絕對能領略到它當年的風采，保證壯觀！”
    一比十五的微縮景觀？
    還能分毫不差？
    眾人的好奇心，又被重新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