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薪火餘燼，鐵砧為碑
    嗒。
    老瘸頭枯指落在冰冷石麵上的第三聲輕響，如同塵埃落定。
    鋪子裏狂暴肆虐的精神鍛打領域，如同被無形巨手拂過的幻影，瞬間煙消雲散。粘稠的靈魂壓迫感、毀滅性的重錘幻象、瀕臨崩碎的意識劇痛…一切歸於死寂。
    現實冰冷的氣息重新灌入肺腑。
    噗通！噗通！
    廖峰和李二狗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頭，從精神層麵的砧台上被粗暴地扔回現實，重重砸在冰冷堅硬、布滿冰屑和血汙的地麵上。劇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深沉、更加空虛的劇痛，從靈魂深處蔓延到每一寸血肉！
    廖峰蜷縮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痛楚。識海中，混沌金丹黯淡無光，表麵甚至出現了幾道細微的裂痕，仿佛精美的瓷器被暴力錘擊過。暗金色的混沌真元幾乎枯竭，如同幹涸的河床，僅存的幾縷在龜裂的經脈中艱難蠕動，每一次流轉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灼痛。
    更糟糕的是識海中央的青銅指環。那枚混沌色的晶石核心，此刻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表麵赫然出現了一道極其細微、卻觸目驚心的裂痕！指環環身流轉的溫潤古意也變得晦暗，仿佛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指環核心：本源嚴重受損！修複進程凍結！解析能力下降90！警告：“薪火”協議過載反噬！ 強行解析、模擬那超越極限的法則領域，付出的代價慘重到幾乎讓這件伴生的神物徹底報廢！
    靈魂像是被掏空，隻剩下無盡的疲憊和虛弱。混沌道基初成的磅礴感蕩然無存，隻剩下劫後餘生的沉重喘息。
    “嗬…嗬…”旁邊傳來李二狗如同破風箱般的沉重喘息。他龐大的身軀趴在地上，古銅中透著暗金流光的皮膚此刻布滿了細密的裂痕，如同龜裂的河床，絲絲縷縷混雜著玄黑冰晶和暗金煞氣的血液正從裂縫中滲出，將他身下的冰屑染成詭異的暗紅色。他新生的玄金煞骨脊椎處，那道猙獰的傷疤位置，此刻正散發著一種極不穩定的能量波動，時而冰寒刺骨，時而灼熱鋒銳，仿佛隨時會再次炸開。他那雙赤紅的虎目緊閉著，眼角、鼻孔、嘴角都在不斷淌血，氣息微弱而混亂，如同風中殘燭。
    目標狀態：靈魂重創！玄金煞魂瀕臨潰散！體魄嚴重透支！煞氣失控反噬風險極高！
    鋪子裏隻剩下兩人粗重、痛苦、斷斷續續的喘息聲，以及寒潭方向依舊傳來的、被壓製後低沉的沸騰聲。爐火早已熄滅，寒氣重新占據上風，將兩人身上蒸騰的血氣迅速凍結。
    絕對的死寂再次籠罩。時間仿佛凝固。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炷香，也許是一個時辰。
    “咳…咳咳…”廖峰猛地咳出一大口帶著內髒碎塊的黑血，冰渣混著血沫濺落在眼前。他掙紮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撐起半個身體，靠在冰冷刺骨的牆壁上。目光艱難地掃過身邊如同瀕死凶獸的李二狗，又投向鋪子深處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沒有聲音。沒有動靜。老瘸頭仿佛再次沉入了那萬古的死寂，對鋪子裏兩個幾乎被“打廢”的“墊腳石”漠不關心。
    廖峰閉上眼，壓下喉頭翻湧的血腥氣。指環核心那道細微的裂痕如同烙印在靈魂上的傷口，每一次感知都帶來冰冷的刺痛和深深的無力感。金手指…受損了。最大的依仗幾乎半廢。但他沒有絕望。混沌金丹的裂痕在緩慢彌合，雖然緩慢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終究在修複。體內枯竭的混沌真元，也在以蝸牛般的速度，自發地汲取著天地間稀薄到可憐的靈氣。
    他嚐試內視，調動指環殘存的微弱解析能力。
    目標：自身靈魂創傷。
    解析結果：本源震蕩，結構不穩。建議：絕對靜養，自然愈合。強行幹預風險極高。
    目標：指環核心裂痕。
    解析結果：本源層麵損傷。修複需求：高濃度混沌本源物質或同源法則力量滋養。當前環境：無。修複進程：無限期停滯。
    冰冷的反饋。殘酷的現實。
    廖峰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他不再去看指環的裂痕，不再去想那遙不可及的混沌本源物質。他將殘存的所有心神，全部沉入丹田那枚黯淡、布滿裂痕的混沌金丹之中。
    金丹雖裂，道基未毀！混沌真元雖枯，本源猶存！
    他摒棄了指環輔助推演的依賴，如同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孩童被剝奪了拐杖，隻能依靠自身最原始、最本能的感知，去溝通、去引導那微弱到極致的混沌真元。
    沒有指環的微觀圖譜，沒有精準的頻率引導。他隻能憑借意識沉眠時對混沌星海那模糊的感悟，憑借道基初成時那短暫掌控一切的“道感”，憑借自身頑強的意誌，去嚐試梳理體內混亂的能量殘餘，去溫養龜裂的金丹，去撫慰受創的靈魂。
    如同在無邊的黑暗中，摸索著修複一艘千瘡百孔、隨時會沉沒的破船。艱難！晦澀！效率低下到令人發指！但每引導一縷真元流過一處破損的經脈，每感受到金丹裂痕邊緣一絲微不可察的愈合跡象，都帶來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微弱卻真實的踏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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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量，終究源於己身！
    “咳…廖…老大…”旁邊傳來李二狗虛弱到極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他巨大的頭顱艱難地抬了抬，又無力地垂下，下巴抵在冰冷的地麵上，血沫順著嘴角流淌。“那老…怪物…還…真他娘的…下死手…”
    廖峰沒有睜眼，隻是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嘶啞的音節：“嗯。”
    “骨頭…好像…又碎了幾根…”李二狗自嘲般地咧了咧嘴，牽扯到臉上的傷口，疼得一陣抽搐，“不過…好像…沒那麽…容易…凍住了…”他嚐試著動了動覆蓋著玄金角質層的手指，指尖縈繞著一絲微弱卻凝練的暗金煞氣，雖然依舊混亂，但比之前狂暴失控的狀態穩定了太多。靈魂層麵的生死淬煉，如同最殘酷的鍛打，雖然差點把他打廢，卻也強行將剛剛融合、極不穩定的玄金煞氣，“錘”得更加凝實、更加“聽話”了幾分。
    他不再說話，閉上眼，如同陷入冬眠的巨熊。體內那微弱卻堅韌的玄金煞氣，不再試圖去衝擊、去爆發，而是如同溫順的溪流，緩慢地流淌過龜裂的體魄，所過之處，帶來細微的麻癢和微弱的暖意。他在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以自身的意誌為引，以殘存的煞氣為錘，一點點地修複、穩固著瀕臨崩潰的玄金煞骨和新生的煞魂。每一次煞氣的流轉，都伴隨著骨骼深處細微的、如同鐵屑摩擦般的“沙沙”聲。
    鋪子裏，再次陷入沉寂。但這一次的死寂，不再充斥著絕望和冰冷。爐火雖熄，卻有兩點微弱的“火種”，在破碎的軀殼和受創的靈魂深處，頑強地燃燒著，舔舐著傷口，積蓄著力量。
    廖峰周身，微不可察的混沌真元流轉，氣息沉凝如受傷蟄伏的龍。
    李二狗身上，微弱的玄金煞氣遊走，如同冷卻中依舊蘊藏高溫的鍛鐵。
    時間在死寂和痛苦的喘息中悄然流逝。
    突然——
    嘎吱…
    一聲極其輕微、卻在這死寂中異常清晰的摩擦聲，從鋪子中央的鐵砧方向傳來。
    廖峰和李二狗幾乎同時猛地睜開眼！目光如電，瞬間鎖定聲音來源！
    不是老瘸頭！是那塊鐵砧！
    那塊由不知名黑色金屬鑄造、承受了無數次萬鈞重錘轟擊、之前任憑能量風暴衝擊都巋然不動的巨大鐵砧，此刻砧台的邊緣，靠近之前被炸飛的寒潭鐵門砸落的位置，赫然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裂痕很細，很短，如同瓷器上不小心磕出的紋路。但在廖峰眼中，這道裂痕卻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異的韻律！指環殘存的、不足一成的微弱感知力掃過。
    目標：鐵砧未知金屬）
    檢測到局部結構應力異常！存在法則力量殘留侵蝕痕跡！
    裂痕處殘留法則韻律：高頻震蕩毀滅波精神鍛打領域殘留）、絕對冰封意誌老瘸頭抹除汙染殘留）、混沌震蕩印記道鐵殘留）…多種法則力量交織侵蝕！
    裂痕本身：蘊含微弱空間節點波動！能量傳導性異常！
    多種法則殘留！空間節點波動！
    廖峰的心髒猛地一跳！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瞬間劃過腦海！這鐵砧…絕非凡物！它承受了太多超越極限的力量衝擊，其材質本身就蘊含了難以想象的法則抗性！而這道新生的裂痕，如同一個天然的、匯聚了多種法則殘留的“傷口”！一個…可能被利用的“點”！
    就在他念頭閃過的刹那——
    “哼。”
    一聲冰冷、短促、帶著濃濃不耐煩的輕哼，如同鏽鐵摩擦，驟然從鋪子深處的黑暗中響起！
    老瘸頭佝僂的身影，如同從凝固的時光中剝離出來，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鐵砧旁。渾濁如同古井的眼眸，漠然地掃過鐵砧邊緣那道細微的裂痕，又極其冷淡地瞥了一眼牆角兩個氣息奄奄、卻眼神瞬間警惕起來的身影。
    “廢鐵沒碎…”
    “鐵砧…倒先裂了道口子？”
    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仿佛自家用了萬年的老物件被不懂事的頑童磕壞了一個角。
    他枯瘦如同雞爪的手指，極其隨意地、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緩慢，輕輕拂過那道細微的裂痕。
    嗤…
    一絲極其微弱、近乎虛幻的灰白色氣流，如同冰冷的遊蛇，順著他枯槁的指尖，沒入裂痕之中。
    嗡！
    整個巨大的鐵砧，仿佛被注入了某種冰冷的活性，極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那道細微的裂痕邊緣，瞬間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散發著死寂寒氣的灰白色冰晶！裂痕本身並未消失，反而像是被這冰晶強行“凍結”、“焊接”住了，透出一種詭異的穩固感。
    做完這一切，老瘸頭甚至沒有再看兩人一眼。佝僂的身影如同融化的陰影，再次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鋪子深處的黑暗裏。
    隻有一句冰冷沙啞、如同宣判般的低語，殘留在這死寂的鋪子中，清晰地烙印在廖峰和李二狗的耳膜深處：
    “裂了的砧台…”
    “也是砧台。”
    “傷好了…”
    “就給老子…”
    “滾過來…”
    “聽響！”
    聲音消散。
    鐵砧之上，那道被灰白冰晶“焊接”住的細微裂痕，在爐火熄滅的昏暗光線下，如同一條冰冷的傷疤，又像是一塊——刻滿了無形法則符文的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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