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聖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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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陷的荒島之上,死寂籠罩。狂暴的歸墟風暴因皇帝的離去而稍顯平息,但空氣中殘留的法則亂流和毀滅氣息,依舊讓幸存的幾名隱龍衛噤若寒蟬。他們掙紮著聚集到深坑邊緣,望著坑底那道幾乎不成人形的身影,心中充滿了兔死狐悲的寒意。
常冰文金仙禦史“常文”)躺在冰冷的岩石碎屑中,金色的血液浸透了破碎的官袍,與泥土混雜在一起,凝固成一種淒厲的暗金色。她的意識在劇痛與虛無的邊緣沉浮。身體的創傷尚在其次,金仙之體擁有強大的自愈力,給她時間總能恢複。真正讓她瀕臨崩潰的,是神魂深處那道巨大的裂痕——道心破碎。
玄穹界的投影早已消散,但她與自身混元世界的聯係並未斷絕。她能清晰地“看到”或者說感受到,她那引以為傲、經營了數千年的“玄穹界”此刻正陷入末日般的景象:支撐世界的法則支柱因她強行抽取本源對抗“溟”而布滿裂痕,天空飄落著黑色的雪靈氣枯竭的具象),曾經輝煌的仙宮靈山崩塌傾頹,江河斷流,大地龜裂,億萬生靈在哀嚎與絕望中死去或瘋狂。世界的根基在動搖,靈氣如潰堤般瘋狂外泄,整個世界的“存在感”都在急劇衰弱!這是世界反噬,是道基動搖的具象!
陛下的“廢物”二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魔音,在她神魂中反複回蕩,每一次都如同刮骨鋼刀,將她作為金仙強者的尊嚴、作為帝國重臣的驕傲、以及數千年來苦修的信念,一點點淩遲粉碎!她辜負了陛下的信任,浪費了陛下衝擊聖境的絕佳契機!她甚至沒能堅持到陛下親臨!失敗,徹頭徹尾、無可辯駁的失敗!
對季軍漢、馬雙翼、馮中博的刻骨怨毒,成了支撐她最後一絲清醒的扭曲力量。若非這三個該死的“幹擾”,她或許能提前布下更周全的陣法,或許能保持全盛狀態,或許……就能在陛下到來前真正標記甚至重創那靈獸!都是他們的錯!是他們毀了一切!
幾種毀滅性的念頭在她破碎的神魂中交織、碰撞,讓她時而陷入無邊的自我厭棄與絕望,時而被瘋狂的殺意和怨恨吞噬。金仙境界的仙元失去了核心意誌的約束,在殘破的軀體內狂暴地亂竄,進一步撕裂著她的經脈和內腑,甚至隱隱有走火入魔、仙元自爆的跡象!她的氣息混亂不堪,金色的光芒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
“常…常大人…” 一名傷勢較輕的天仙初期隱龍衛,強忍著恐懼,小心翼翼地靠近坑邊,試圖呼喚。
就在這時——
一股無法言喻的威嚴意誌,如同冰冷的宇宙洪流,毫無征兆地再次降臨!比之前更加內斂,卻更加深沉浩瀚。塌陷的海島、狂暴的海風、甚至混亂的天地靈氣,都在這一刻徹底“凝固”。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
尤映涵準聖巔峰大秦皇帝)的身影並未完全顯現,隻是一道極其模糊、仿佛由純粹法則構成的虛影,靜靜地懸浮在深坑上方。他那雙仿佛蘊藏著無盡星河、又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的眼眸,穿透了常冰文殘破的肉身,直視她瀕臨崩潰、混亂不堪的神魂核心。
“哼。” 一聲極輕、卻如同萬鈞重錘敲在所有人心頭的冷哼響起。
尤映涵的虛影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手指並非實體,更像是由無數玄奧的秩序符文和帝王龍氣凝聚而成。指尖一點微光,如同宇宙誕生時的第一縷星光,純粹、古老、蘊含著撫平混沌、重塑秩序的偉力。
這一點微光,無視了空間距離,無視了常冰文狂暴混亂的護體仙元,直接沒入了她的眉心,印在了她破碎道心的核心!
嗡——!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宇宙重啟般的宏大共鳴!
“鎮。” 一個蘊含無上意誌的單字真言,直接在常冰文的神魂中響起。
刹那間!
狂暴亂竄的仙元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瞬間撫平、理順,重新歸於沉寂的丹田。
神魂中撕裂般的劇痛和瘋狂滋生的怨毒、絕望、自厭情緒,如同被潑了一盆絕對零度的冰水,瞬間凍結、凝固!雖然那些負麵情緒並未消失,卻被一股更加強大、冰冷的意誌強行鎮壓、隔離!她的思維瞬間變得“冰冷”而“清晰”,雖然依舊沉重痛苦,卻不再是失控的混亂。
最直觀的是她與“玄穹界”的聯係中,那末日般的景象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崩裂的法則支柱停止了垮塌,潰散的靈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在即將枯竭的世界壁壘之內,雖然世界依舊殘破不堪、生靈塗炭,但至少停止了立刻消亡的進程。如同給一個垂死的病人強行續了一口氣。
常冰文猛地睜開了眼睛!眼中的赤金色光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帶著劫後餘生驚悸的冰冷與空洞。身體的劇痛依舊存在,但神魂的混亂風暴被強行平息了。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但這平靜之下,是凍結的絕望和被強行壓抑的滔天恨意。陛下的手段,是直接作用於她道心本源的強效鎮靜劑,而非真正的修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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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陛下…” 常冰文掙紮著想爬起來行禮,卻發現身體依舊重若千鈞,隻能虛弱地發出沙啞的聲音,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祈求。
尤映涵的虛影並未理會她的動作和眼神,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常冰文,再次投向那依舊波濤洶湧的歸墟海淵深處,似乎在感知著什麽。片刻後,他那毫無波瀾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如同天憲綸音,直接烙印在常冰文的神魂深處:
“道心蒙塵,幾近崩毀。廢物之名,汝當自省。” 冰冷的話語再次確認了她的失敗,如同在傷口上撒鹽。“然,念汝過往微功,予汝一線生機。”
常冰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
“廣南州禦史之職,汝暫領。” 尤映涵的聲音不容置疑,“以此職守,坐鎮廣南。借帝國南疆之氣運,蘊養汝身,重固汝界玄穹界)。非有朕旨,不得擅離。”
常冰文愣住了。沒有剝奪官職?沒有打入天牢?甚至…還讓她繼續擔任廣南州禦史?這…這簡直是恩典?但隨即,一股更深的寒意從心底升起。陛下讓她留在廣南州——這個她剛剛遭遇慘敗、道心破碎、世界瀕臨崩潰的地方!讓她在失敗之地,看著這片土地,時時刻刻提醒她的恥辱!借帝國氣運蘊養?這更像是一種囚禁式的療養!用帝國的枷鎖,束縛住她這個“廢物”,讓她在痛苦與煎熬中慢慢掙紮,能否恢複全憑造化!
“至於那‘歸墟源鯨·溟’…” 尤映涵的聲音頓了頓,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常冰文再無瓜葛的小事,“朕自有計較。此事,汝不必再問,亦不必再管。”
這句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常冰文剛剛被強行“冷靜”下來的心神!不必再問?不必再管?她拚上性命、賭上道基、連自己的世界都差點陪葬的任務…就這麽輕飄飄地被陛下摘了出去?她連參與的資格都沒有了?她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巨大的失落感和被拋棄的冰冷感,瞬間淹沒了她!那股被強行鎮壓的怨毒和不甘,在冰封之下瘋狂地湧動、咆哮!她想嘶喊,想質問,但在尤映涵那至高無上的意誌麵前,她連一絲反抗的念頭都無法升起,隻能死死咬住嘴唇,淡金色的血液再次從嘴角滲出。
“汝之恨意,朕知。” 尤映涵的虛影仿佛能看穿她冰封下的靈魂,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漠,“然恨朕?汝無此資格,亦無此膽魄。” 他話鋒一轉,如同惡魔的低語,精準地撩撥起常冰文心中那根最扭曲的弦:
“汝該恨者,乃那攪擾廣南、亂汝心神、致汝分心、終致敗局之‘幹擾’!若非彼等螻蟻,汝或可…為朕爭取到那至關重要的一瞬!”
轟!
常冰文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響!陛下的話,如同最鋒利的刻刀,將她心中對季軍漢三人的怨恨,瞬間合理化、正當化、甚至神聖化了!是的!都是他們的錯!若非馬雙翼叫破她的真名讓她恐慌分心,若非季軍漢和馮中博成了需要處理的麻煩牽扯了她的精力,若非她要分神處理他們導致無法提前做足準備…她或許真的能多堅持一瞬!那一瞬,可能就決定了陛下是否能及時抓住“溟”!
被強行“冷靜”的道心,此刻被注入了一股冰冷卻無比強大的動力——複仇!對那三個螻蟻的複仇,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證明自己並非徹底無用的救命稻草!成了她重振道心哪怕是扭曲的)的唯一途徑!
尤映涵的虛影似乎對常冰文眼中重新燃起的、雖然冰冷扭曲卻不再渙散的光芒感到一絲滿意或者隻是無謂)。他的目的達到了。一個心懷滔天恨意、目標明確、且被束縛在廣南州這個棋盤上的金仙棋子,比一個徹底廢掉或者心懷怨懟的金仙,要有用得多。至於那三個“幹擾”的死活?不過是螻蟻塵埃,正好用來磨礪這把暫時鈍了的刀。
“好自為之。” 冰冷的聲音落下,尤映涵的虛影如同泡影般消散在空氣中。那凝固時空的恐怖威壓也隨之消失,荒島上的風聲、海浪聲重新湧入耳中。
常冰文躺在冰冷的廢墟裏,身體依舊無法動彈,但眼神卻已徹底不同。之前的絕望、混亂、自我厭棄被一種深沉的、冰冷的、如同萬載玄冰般的殺意所取代。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牢牢鎖定了三個方向:亡命北逃的季軍漢、帶著重傷馮中博在帝國南疆掙紮求存的馬雙翼、以及那遙遠的帝國羈縻之地“南大”。
“季…軍…漢…”
“馬…雙…翼…”
“馮…中…博…”
她無聲地念著這三個名字,每一個字都浸滿了刻骨的怨毒。淡金色的血液順著她的下頜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暈開,如同盛開的複仇之花。
“等…我…” 她閉上眼,開始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汲取著帝國廣南州地脈中傳來的、微弱卻源源不斷的帝國氣運。這氣運如同冰冷的絲線,緩慢地修補著她殘破的軀體,也在她冰封的道心外圍,構築起一層由仇恨驅動的、更加扭曲堅固的壁壘。她的“玄穹界”依舊死寂破敗,但世界核心處,一點由純粹恨意凝聚的黑色火種,卻在無聲地燃燒、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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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帝國廣南州首府,欽差禦史官邸。
常冰文身著嶄新的、代表著帝國中央威嚴的禦史官袍,端坐在象征著權力的主位之上。她的臉色依舊蒼白,氣息也遠未恢複到金仙巔峰的圓融,甚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虛弱。但她的眼神,卻銳利如刀,冰冷似鐵。
下方,廣南州總督、水師提督、東莞港鎮守使等一幹地方大員戰戰兢兢地垂首而立,大氣都不敢喘。他們早已接到帝都傳來的、語焉不詳的旨意,隻知禦史大人“偶感風寒”需靜養,但歸墟海淵的驚天異變和大人身上那若有若無的恐怖氣息金仙重傷後的餘威),讓他們心中充滿了驚疑和恐懼。
“本官奉聖命,坐鎮廣南,督辦新政,撫靖地方。” 常冰文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嚴,“近日,有北元細作、南大妖人及身份不明之叛逆,於東莞港作亂,襲擾官署,殺傷官兵,更竊取帝國機密,罪不容誅!”
她頓了頓,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如同實質的寒冰刺入骨髓:
“傳本禦史令:”
“其一,封鎖廣南州所有通衢要道、港口碼頭,嚴查一切過往人等!凡身份不明、行跡可疑者,一律拿下,嚴加審訊!”
“其二,著東莞港水師,即刻派出巡海快船,嚴密巡查帝國南部海疆,尤其是通往南大帝國羈縻之南大都護府)之航線!發現可疑船隻,格殺勿論!”
“其三,行文南大都護府,責令其協查境內名為‘馮中博’之南大修士,及其同黨!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其四,以八百裏加急,傳檄帝國北方諸鎮,尤其是…鎮北關守將!嚴查一名名為‘季軍漢’之帝國前右鎮潰卒!此人叛國投敵,罪大惡極,一旦發現,可就地格殺!取其首級者,賞上品靈石百枚!”
一道道殺氣騰騰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每一個命令,都精準地指向那三個“幹擾”。她利用的,正是帝國龐大的官僚機器和暴力機構!這是金仙的意誌,更是帝國禦史的權柄!她要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三個螻蟻挖出來,碾成齏粉!用他們的血與魂,來祭奠她破碎的道心,來證明她常冰文,並非真正的“廢物”!
“遵…遵命!” 下方的官員們冷汗涔涔,連忙躬身領命。他們雖然不明就裏,但禦史大人那毫不掩飾的殺意和冰冷的命令,讓他們知道,廣南州乃至帝國南北,即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而風暴的核心,就是那三個被禦史大人刻骨仇恨的名字。
官員們退下後,偌大的官廳隻剩下常冰文一人。她緩緩起身,走到窗邊。窗外,廣南州首府的繁華景象映入眼簾,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這本是帝國南疆富庶安寧的象征。
但常冰文眼中看到的,隻有一片冰冷的灰暗。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腰間懸掛的、代表著帝國禦史權柄的玄鐵令牌,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快了…就快了…” 她低聲自語,聲音如同毒蛇吐信,“等本官恢複些許力量…等找到你們的蹤跡…我要親手…將你們的神魂,一點一點…碾滅!”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也扭曲到極致的弧度。
窗外的陽光明媚,卻無法照亮官廳內彌漫的刺骨寒意。大秦帝國廣南州,這位剛剛被皇帝“恩準”留下療傷的欽差禦史,她的心,已徹底沉入了複仇的深淵。而三個懵懂或掙紮的“初一同窗”,尚不知曉,一張由帝國權柄和金仙恨意交織成的死亡之網,正朝著他們,鋪天蓋地地籠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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