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瘴吞海
    洪荒曆二百一十八萬五千載，六月初一。寅時末刻，東莞港南十五裏，葬龍灣。
    這片楔入歸墟海眼的弧形死水，曾是錦衣衛指揮使常冰文金仙中期）鏖戰先天靈獸“覆海鼇”的古戰場。此刻，死寂的海麵上，毫無征兆地騰起一縷紅煙。
    那紅，非火非霞，粘稠如血，又帶著金屬鏽蝕後的汙濁。初時細若遊絲，嫋嫋娜娜，在灰暗的晨霧中毫不起眼。但僅僅半炷香後，紅煙已粗如天柱，筆直刺破低垂的鉛雲，將方圓數裏的海天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仿佛凝固血漿的暗紅色！更詭異的是，這紅煙升騰竟無聲無息，連一絲風都未曾攪動，如同一個巨大而沉默的傷口，在洪荒的軀體上汩汩冒血。
    “報——！” 了望塔的嘶喊帶著變調的驚惶，撞碎了鎮海公府黎明前的死寂。“葬龍灣！赤瘴衝天！派去查探的‘青蚨’快舟…信號消失了！”
    東方天宮一步踏至觀海台。金仙中期的神識如無形的巨網，瞬間籠罩葬龍灣。然而，那粘稠的紅煙竟如同活物，將他的神識觸角狠狠“咬”住！一股混雜著無盡怨毒、瘋狂囈語和金屬鏽蝕感的冰冷意念，順著神識反噬而來！東方天宮悶哼一聲，識海劇震，強行斬斷聯係，臉色已是一片鐵青。
    那不是煙！是某種…活著的、具有侵蝕神識能力的瘴毒！
    “令！” 東方天宮的聲音如同寒鐵摩擦，“一、開啟‘九淵歸藏大陣’南向子陣，隔絕葬龍灣！二、水師‘定波營’即刻封鎖海灣，任何活物不得進出！三、傳訊史先生史國立），借儒家浩然氣，探瘴！”
    【葬龍死域】
    辰時初。 “定波營”十二艘“鎮海”級鐵甲樓船，如同移動的鋼鐵山脈，在葬龍灣外圍成環形封鎖線。船首巨大的“辟邪”符炮充能完畢，幽藍的靈光鎖鏈在船與船之間交織成網，構成第一道靈力屏障。營正，一位地仙初期的虯髯老將，立於旗艦“伏波”號艦橋，臉色凝重地眺望那吞噬了青蚨快舟的、翻滾如血海的紅煙核心。
    “放‘水眼梭’！” 老將下令。三艘無人的小型探測法器，形如梭魚，表麵刻滿避瘴符文，尾部噴射靈光，無聲地滑入紅煙邊緣海域。
    梭體入瘴，艦橋水鏡上的影像瞬間扭曲！紅煙內部並非想象中的混沌，反而異常“清澈”。清澈得令人毛骨悚然——海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緩慢流淌的暗紅色粘稠“血漿”！血漿中，無數細小的、閃爍著金屬寒光的“蟲豸”在瘋狂遊動、啃噬！探測梭堅固的靈金外殼，在蟲群的啃噬下如同朽木般迅速消融，內部傳回的最後影像，是無數張由金屬碎屑和血漿構成的、扭曲模糊的“人臉”，無聲地開合著，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囈語浪潮！
    “撤！快撤！” 老將駭然嘶吼！
    晚了。
    那翻滾的紅煙“血海”猛地向上一湧！如同巨獸的舌頭，瞬間卷住了最靠近的一艘“鎮海”鐵甲樓船——“磐石”號！船體覆蓋的厚重靈鐵裝甲、足以抵擋金仙一擊的防禦法陣，在紅煙粘液與金屬蟲群的覆蓋下，如同熱刀切牛油般無聲融化！船上的修士甚至來不及慘叫，身體連同護體靈光便被紅煙吞噬、分解，隻在煙瘴表麵留下幾個瞬間破滅的氣泡狀凸起。龐大的戰艦，幾個呼吸間，便隻剩下半截扭曲的龍骨在紅煙中緩緩沉沒，旋即被更多的粘稠“血漿”覆蓋。
    “開炮！轟散它！” 老將目眥欲裂！十一艘樓船，上百門“辟邪”符炮同時怒吼！足以蒸發山嶽的淨化光柱狠狠轟入紅煙！
    駭人的一幕發生了：光柱射入紅煙，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未能驅散分毫，反而被那暗紅色的粘稠物質迅速“吸收”、“同化”！紅煙的體積在炮擊下…肉眼可見地膨脹了一圈！翻湧得更加劇烈！那些金屬蟲豸吸收了炮擊能量，體型暴漲，複眼中閃爍著貪婪的紅光！
    “撤！全營撤退！” 老將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鋼鐵洪流倉惶轉向，丟下葬龍灣入口如同敞開的地獄之門。
    【浩然無功】
    巳時三刻。 史國立腳踏一卷鋪開的《論語》虛影，懸浮於葬龍灣上空。儒家金仙初期的浩然正氣如同實質的金色烈陽，籠罩其身，試圖驅散下方翻騰的紅煙血海。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清朗的誦經聲響徹雲霄，一個個鬥大的金色真言從竹簡虛影中飛出，帶著滌蕩妖邪、匡扶正道的無上偉力，砸向紅煙！
    嗤——！
    真言觸及紅煙表麵，發出烙鐵入水的刺響。紅煙被灼燒出一個個金色的孔洞，孔洞邊緣的金屬蟲豸在浩然氣中尖嘯著化為飛灰。史國立精神一振，全力催動正氣！
    然而，那被灼燒出的孔洞，並未擴大，反而如同活物的傷口，迅速被周圍翻湧的暗紅粘液填補！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浩然氣淨化的金屬蟲豸灰燼，並未消失，反而融入紅煙深處，迅速重組、變異！新的蟲豸從血海中鑽出，複眼已不再是純粹的金屬寒光，而是帶上了一絲扭曲的金色紋路！它們竟在…吞噬、適應浩然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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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國立臉色驟變！他感到自己的浩然正氣如同投入無底深淵，不僅未能淨化邪瘴，反而成了滋養它的養料！那紅煙深處，一股冰冷、怨毒、混雜著金屬質感的意念，如同億萬根細針，順著他的浩然氣反向刺入識海！無數混亂的囈語在腦中炸開：
    ＞ “常…冰文…鎖我…萬載…”
    ＞ “歸墟…怨…玄米…毒…”
    ＞ “血肉…機械…同歸…不朽…”
    “噗！” 史國立猛地噴出一口金血，血中竟夾雜著細微的、蠕動的金屬顆粒！他身形搖晃，腳下的《論語》虛影瞬間黯淡。“此瘴…非妖非魔…乃怨念與黯晶機械毒融合的…活體歸墟孽物！” 他艱難傳音東方天宮，“不可力敵…速…退！”
    【赤潮登陸】
    未時正。 葬龍灣方向，那片覆蓋數十裏海天的暗紅血瘴，已膨脹至遮天蔽日！九淵歸藏大陣南向子陣構成的淡藍色光幕，在紅煙的持續侵蝕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光芒急速黯淡。陣基所在的幾座靈石山，表麵爬滿了蛛網般的赤紅鏽跡，靈氣正被瘋狂抽吸！
    東方天宮立於鯤鵬塢最高的“鎮海礁”上，身後是集結的最後一批家族子弟與核心匠師。他臉色鐵青，金仙中期的神識死死“釘”著那片翻湧的赤潮。所有攔截手段都已用盡——水師敗退，浩然無功，大陣將傾！
    “家主！大陣…撐不住了！” 負責陣眼的族老嘶聲哀鳴，嘴角溢血。話音未落——
    “哢嚓！！！”
    一聲撕裂蒼穹的巨響！九淵歸藏大陣南向光幕，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轟然破碎！積蓄已久的暗紅血瘴，如同掙脫囚籠的滅世凶獸，帶著吞噬萬物的饑渴，化作萬丈高的粘稠血浪，朝著海岸線，朝著最後的撤離點鯤鵬塢，排山倒海般拍擊而來！
    血浪所過之處，海水瞬間被同化成暗紅粘液，礁石無聲消融，來不及逃遁的海鳥、魚群，被卷入浪中，連掙紮都來不及，便化作血浪的一部分，其骸骨在粘液中翻滾幾下，便成了金屬蟲豸築巢的材料！浪頭之上，無數由金屬碎屑、血漿、扭曲人臉構成的“赤潮妖靈”凝聚成形，發出無聲的、充滿怨毒與毀滅欲望的尖嘯！
    七小時！從第一縷紅煙升起，到赤瘴吞沒海岸！比最悲觀的預計還要快！
    “登艦——！” 東方天宮的咆哮如同受傷洪荒巨獸的哀鳴，壓過了赤潮襲來的恐怖轟鳴。他再不看那片吞噬而來的血海，轉身，袖中“量天尺”的虛影暴漲千丈，帶著斬斷一切牽絆的決絕，狠狠劈向連接鯤鵬塢與陸地的最後幾道巨型錨鏈！
    火星與斷裂的玄鐵碎屑如暴雨紛飛！
    三艘傷痕累累的洪荒巨艦——“鎮嶽”、“截浪”、“定濤”——在錨鏈崩斷的巨響中，如同被驚醒的太古凶獸，發出震徹歸墟的悲愴艦嘯！龐大的艦體在引擎過載的咆哮中，艱難地掙脫洪荒大地的最後一絲引力束縛，迎著翻湧的混沌煞氣，撞向歸墟海眼那深不見底的漩渦！
    在艦尾光焰被赤潮徹底吞沒的最後一瞬，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永生難忘的一幕：
    暗紅色的粘稠血浪，如同擁有生命的地獄之毯，覆蓋了曾經停泊萬千海船的鯤鵬塢，覆蓋了鎮海礁，覆蓋了視線所及的最後一片陸地。浪頭之上，一個由無數金屬殘骸、扭曲人臉和蠕動蟲豸構成的、高達萬丈的模糊人形輪廓，正緩緩從血海中站起。那輪廓依稀殘留著破碎的飛魚服紋路和半截斷裂的繡春刀，空洞的眼窩望向巨艦逃離的方向，無聲地開合著，仿佛在重複著某個被鎖入歸墟萬載的名字：
    常…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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