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航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帶著一絲很好察覺的悲涼。
    他這一生如履薄冰，從未走到對岸，也從未逃離那個家。
    人也好，鬼也罷，有些話憋在心裏久了，都會生病。
    時隔多年，餘子航找到一位傾聽者，能耐心聽他的故事，讓他感到一絲安慰，為什麽選擇老林？
    第一，林顧北與江輕關係匪淺。
    第二，林顧北的自身魅力很強。
    第三，這次任務後，他們也許永遠不會再見，對陌生人傾訴故事，其實是一種自我保護，對熟人傾訴，則是一種自我傷害。
    夜幕之下，兩人走在破敗不堪的大街上，迎著一陣陣涼風。
    林顧北衣兜裏掏出煙盒，取出一支香煙，叼在嘴裏，用打火機點燃。
    他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青白煙霧，足足沉默一分鍾才說道：
    “我也是二胎家庭，不過……我是小的那一個。”
    “嘿嘿……那你一定很幸福。”餘子航輕笑一聲。
    “是啊……很幸福。”林顧北點點頭，“父母對我的寵愛，遠超哥哥。”
    “他們把一切好的東西給我，給哥哥的相對敷衍，沒那麽上心。”
    “我哥說，曾經無數次想要掐死我，真的該謝謝他，不殺之恩。”
    林顧北右手指縫夾著香煙，嘴角蕩漾起一抹弧度，“我哥比你幸運，有一個懂事的弟弟，在我五歲還是六歲的時候，我就明白，我爸我媽的做法不對，為什麽要偏愛我一個人？”
    “我喜歡我哥，他很優秀，我的榜樣不是我爸，是我哥。”
    “在我十八歲之前，我們沒有和解，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家人關係，他會耐心對我，但我感覺……我們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溝壑。”
    “我想跨越這條溝壑。”
    “然而……心靈的傷疤會竭成鎧甲，防禦的目光會鑄成刀劍。”
    “我越接近，他越疏遠。”
    “嘶……呼……”林顧北深吸一口香煙，頓了頓，“來一根嗎？”
    餘子航搖搖頭，“戒煙了。”
    “有毅力。”林顧北對他豎起大拇指，“我戒煙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精神緊張的時候，總想抽一支煙，成為了我放鬆的習慣。”
    餘子航對這些不感興趣，反倒對林顧北的故事升起興趣，追問：
    “後來呢？”
    “你哥是不是離家出走了？”
    “後來。”林顧北微微一笑，“我們和解了，在我十八歲，在我高考結束，在我享受暑假的某個夜晚，我哥第一次主動約我吃燒烤。”
    “我們先是喝了一些啤酒，感覺不過癮，又喝了一點低度白酒。”
    “他醉了，我也醉了，我們聊了很多，我對他說了一句，對不起。”
    “他等了二十年，那一刻起，我們之間的溝壑消失，是親兄弟。”
    林北顧扔掉香煙，踩了一腳，搓了搓有些凍僵的手掌，繼續講：
    “我哥比我聰明，比我智慧，很多時候，我站在人生十字路口，迷茫了，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我就會去找我哥，請他吃一頓燒烤，喝喝啤酒……他不會跟我說什麽大道理，隻會指引我。”
    “當年，我遇見一個女孩，她如寶石一樣璀璨，讓我不敢褻瀆。”
    “我們兩家差距太大，門不當戶不對，她喜歡我，我也喜歡她。”
    “我迷茫過，是我哥給了我一個答案，他說：喜歡就去表白！去爭取！去努力幹出一番事業，打臉所有人！”【第206章】
    “當晚，我勇敢去找蘇沐苒，就是我現在的妻子，表白成功了！”
    安靜聽完，餘子航一雙灰色眸子泛起漣漪，伸出手，輕拍林顧北的肩膀，“如果我的弟弟是你，我肯定會有另一種人生。”
    林顧北平心靜氣道，“世上沒有如果，每個人都在走自己的路。”
    “我家瑤瑤說過‘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老餘，你的路，沒有結束。”
    餘子航瞳孔一縮。
    他停下腳步，深深地與林顧北對視，“你不會以為，找我聊聊天就算一條生路？”
    林顧北搖搖頭，“我沒有那麽天真，我已經知道生路在哪，完成生路之前，想與你聊聊，畢竟你是這次任務的守關者，我尊重你。”
    “你知道？”餘子航嗓音提高。
    林顧北口吻篤定，“我知道。”
    氣氛一下陷入沉靜。
    “哈哈……”餘子航毫無征兆笑了起來，連稱呼都變了，“老林啊，很慶幸，匹配到我任務的是你，而非江輕。”
    “你絕對比江輕懂我。”
    林顧北聽出一些端倪，“你對江輕很熟？”
    “當然。”餘子航意味深長一笑，“我觀看過不止一次他的任務。”
    “在我看來，相比洛玥，他還是弱了三個檔次。”
    “有什麽在遏製他覺醒奇跡，他得到一些東西也失去一些東西，禍福相依，焉知非福。”
    洛玥？
    林顧北蹙眉，“他的妻子很厲害？我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參加過一次任務，洛玥表現平平，也沒有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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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餘子航捧腹大笑，“老林，這話千萬不要說給一些家夥聽見，你會挨揍的……洛玥對七大災厄，屬於一個禁忌的名字。”
    林顧北目瞪口呆，心中重複：對七大災厄屬於一個禁忌的名字？
    開什麽玩笑！
    江輕知道嗎？
    餘子航甩開折扇，轉移話題，“你的故事，我很滿意，若你真的找出生路，我會恭喜你，期待你明天的表現，再見。”
    說完，餘子航化為一團迷霧，隨風消散。
    緩過神來，林顧北啞然失笑。
    “生路不是一直都在幸福公園。”
    翌日，天還沒亮。
    林、宋、陳三人扛著鋤頭，前往幸福公園，找到一棵楓樹，挖掘。
    良久，他們挖出一具白骨。
    傍晚時分，浪漫之都，安眠墓園。
    宋平安厚著臉皮，又去找了餘子傑，索要五萬塊封口費，給餘子航的屍骨火化，立了一塊碑。
    這塊墓碑很簡單，中間豎著寫了三個大字：餘子航。
    下方是一句墓誌銘：
    那個冬天，我沒有被凍死，卻也死在了那個冬天。
    這是林顧北想的墓誌銘。
    他知道，十三歲那年的冬天，餘子航的心已經死了。
    三人送上三朵白花，站在墓碑前默哀。
    遠處一棵鬆樹下，穿白色外衣白色褲子的餘子航安靜站著。
    他望向那三個人，望向自己的墓碑，望向新鮮的白花……
    不知為何，明明冬季，陽光卻燦爛盛大，餘子航喃喃低語：
    “老林，恭喜你，找到了一條安全的生路。”
    ……
    恐懼大陸，恐怖公寓一樓。
    “各位，歡迎來到顛倒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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