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在球台上灑下細碎的光斑。憬珩用外套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珠，乒乓球在掌心裏轉出殘影："最後一局定勝負，輸了的人請全班吃冰棍！"
    珺弛的指節在球拍膠皮上收緊又鬆開，掌紋與顆粒膠麵摩擦出細微的沙沙聲。這個賭注像顆卡在喉嚨裏的酸梅核——上周數學測驗剛發的五十元獎金正在褲兜裏發燙，那是他省下早餐錢，攢了三個月要給詩妍買星空投影儀的基金。可當他瞥見場邊電子記分牌猩紅的109，以及詩妍為憬珩擦拭額角的模樣，少年突然將球拍往台麵重重一磕，金屬網架震顫著發出蜂鳴："成交！"
    白色小球在褪色的藍色台麵上炸開銀亮弧光。珺弛的招牌扣殺裹挾著破空聲，如同那日籃球場上摔破膝蓋仍要躍起的偏執；而憬珩總能用幽靈般的削球將攻勢化解，手腕翻轉時露出結痂的傷痕——那是他深夜對牆練球被碎石劃出的勳章。詩妍的鉛筆尖無意識地在"珺弛"名字旁戳出星群般的黑點，她忽然想起幾何課上，這個沉默男生解出雙曲線方程時，草稿紙上利落的輔助線比圓規畫得還要工整。她才恍然想起珺弛成績本來就很好，作業一直都很認真，隻是他過於安靜，沉默自己才沒有重點注意他。
    "1817！賽點！"圍觀人群的聲浪驚飛了棲息在單杠上的麻雀。珺弛突然變招，連續三個近網短球如同數學老師布置的陷阱題，精準落在台麵與球網的交界。當第三顆球輕吻網線墜落的瞬間，憬珩的鞋底與地摩擦出救護車警笛般的銳響。他整個人幾乎折疊成銳角，球拍在最後一毫米截住下墜的小球——這姿勢讓人想起他翻牆幫低年級生撿風箏的清晨，白襯衫刮在爬山虎叢中的倔強剪影。
    詩妍指間的鉛筆應聲而斷。那顆承載著兩個少年全部尊嚴的乒乓球，此刻正沿著拋物線軌跡消失於圍牆外的香樟樹冠，像極了故事裏被奪走的獎品，帶著令人心碎的閃光。梧桐果莢在寂靜中爆裂的脆響，讓人恍然聽見幾年前那個弄丟獎品的男孩，在操場角落撕心裂肺的哭聲。
    "按規則..."體育委員翊堯的鏡片反著白光，像考場監控攝像頭般冰冷又有些開玩笑的肆意。可珺弛已衝向圍牆，指甲摳進爬山虎藤蔓的縫隙。他後頸的汗珠滾落校服領口，在背上洇出深藍的墨跡，宛若故事裏那張被可樂打濕的導數題卷。當憬珩扛來後勤室的竹梯時，兩個宿敵疊成滑稽的人梯，讓詩妍想起幾何課上他們共用圓規畫出的雙生螺旋線——看似背道而馳，實則永不分離。
    當夕陽把三個人的影子拉長到乒乓球台另一端時，那顆失蹤的球正靜靜躺在憬珩的文具盒裏。珺弛咬著來之不易的冰棍含混不清地說："下周市青少年賽..."憬珩突然把冰棍塞進他嘴裏："搭檔報名表我昨晚就填好了。你，我和詩妍。"詩妍望著球台上蜿蜒的水痕，忽然覺得那些交錯的線條像極了星座圖——那是比數學課本上的例題有趣千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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