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延續者，請睜眼）
    “……”
    延續者，請睜眼）
    “……”
    延續者，現已不再索拉裏斯之內，請您睜眼）
    “……你知道你很煩嗎？”
    “我不想，也不願意再睜開我這雙眼睛了”
    沒有睜眼，也沒有管自己身處何地，靜靜蜷縮在這片不知道哪裏的空間，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任由內心的絕望與痛苦侵蝕著自身，墨無念終於放棄了之前他那種愚蠢的行為，不再去壓抑這些情緒：
    真的是好累也好困……
    所以說他之前為什麽要執著這一切？為什麽要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
    明明更多的已經不是他能承受的了……更多的已經不是他該去負責的了
    不去插手，便是他最好的選擇
    交易尚未完成）
    請從虛無的夢中醒來）
    “……我一直很好奇我和你之間到底交易了什麽……”
    “那個人我已經救下了”
    “剩下的也不是我該做的了”
    “……而且我的插手……”
    “隻會害死他們”
    他這個禍害一次又一次的改變那些人原來的結局隻會一次又一次的擾亂他人的命運，隻會一次一次的讓別人因為他死去……
    他從來就是個沒用的廢物
    ……）
    “讓我死吧”
    “我不想再見到他們了”
    不見，那是他與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但世界意識很明顯不是這麽想的，巨大的眼睛注視著頭發已然白了多半的男子，最終做出決定
    延續者，你……）
    想要知道真相嗎？）
    “……”
    緩緩睜開了眼睛，即使是再微弱不過的白光也刺得他雙眼生疼，強撐著想站起來，但幾十次輪回帶來的反噬，讓他疼的連一絲力氣都用不上
    無力的摔在地上，繼而嚐試第二次、第三次……終於在第五次的時候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抬起頭凝視著天空那隻巨大的眼睛，那雙充斥著麻木的雙眼，逐漸掀起了陣陣波濤
    “不想！我不想知道！”
    “閉嘴！！！”
    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腦袋，半跪在地上，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著，拚了命的阻止自己的大腦將這幾十次輪回中出現的所有詭異之處，串聯起來：
    降臨時遇到的殘象，他與祂交易時的對話，每一次重新出現與每個關鍵人物刻意的相遇……
    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但他已經不需要了……
    不再需要了
    “我不需要！！！”
    “不要讓我知道了……”
    絕望地癱倒在地上，透明的地麵清晰地映照出他逐漸花白的頭發。那蒼老的痕跡從發根悄然蔓延，仿佛無聲的潮水，一點一點吞噬著他殘存的黑發，直至滿頭銀霜：
    當你發覺你身邊的一切其實都是安排好的戲劇時，你會有怎樣的反應？
    當你意識到一切的相遇不過是一場惡意的玩笑時，你又該怎麽去麵對？
    當你明白自己的人生從一開始不過就是一個欺騙你的謊言……
    你又該怎樣走下去？
    至少這一切……足夠讓一個隻靠回憶活下去的人崩潰了
    嘶啞的叫聲響徹在了這片空間，那個被蒙騙了兩世的人在這一瞬間徹底失去了理智，無法承受的痛苦衝垮了墨無念，所有的記憶在這一刻混亂，被撕成了碎片——
    徹徹底底的瘋了
    與其他瘋子不一樣，在記憶被撕裂的那一瞬間，墨無念就失去了所有的反應，隻是呆呆傻傻的坐在原地，什麽話也沒說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而世界意識看到眼前人這一副模樣也知道必須要動用一些特殊手段了，至於仁慈……
    對於世界來說不足掛齒
    根據計算，得知真相之後失去理智的概率為98.372）
    得知所有真相扭曲的概率在99.9925）
    並不在計算之外）
    現在提前執行計劃——）
    強行升格）
    “……”
    而此時的墨無念早已成了瘋子，混亂的記憶已經讓他迷失了自我，基本的人性早已喪失，殘餘的理智被撕扯的又重組，反反複複，不得解脫
    如何讓所有的混亂被壓製下去？如何讓殘餘的理智重新匯聚？
    很簡單，極致的疼痛會使所有感官暫時失靈
    也唯有苦難，能換回清醒
    金色的箭矢如一道奪目的流星，自天穹疾射而下，精準地貫穿了那人的胸膛，將他死死釘在這片空間之中。
    沒有鮮血，也沒有淒厲的呼喊，隻有那個被愛蒙騙的少年在劇痛中睜大雙眼，身體僵直地懸掛於半空。雜亂的喧囂聲在這一刻驟然沉寂。無盡的痛楚如潮水般席卷而來，衝刷著他意識的最後一道防線，而所有的混亂與掙紮，也都在這一箭的衝擊之下化為虛無，歸於死寂。
    隻有苦痛長存
    “……”
    疼，好疼……好疼好疼……
    怎麽會這麽疼啊！為什麽他還能感覺到這麽疼啊！
    死不掉？為什麽死不掉！
    他想伸手拔掉那貫穿在自己心口上的那枚箭矢，但他連表達痛苦的聲明都發不出來了，又怎麽能做到這件事情？所有的一切都被這一箭所覆蓋，除了全身心去感受這份升格的痛苦，他也無法再思考其他了
    他就這樣呆在這裏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胸口的疼痛也從最初的不可忍受到逐漸的陣痛麻木……甚至他還有了一個念頭：
    就這麽被釘死在這裏好像也不錯，至少不要像之前那樣身心俱憊了
    現在，他好歹可以享受一下片刻的寧靜
    已經握住劍身的手漸漸鬆了，但最後一份執念卻讓他選擇握住，沒有鬆開
    哪怕這份執念……他也不知從何而來
    延續者，你已經承受住了升格）
    理智也穩定在了90以上）
    你真的要選擇放棄觸碰那個真相嗎？）
    “嗬，真相對於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而且跟你對話讓我感到惡心”
    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隻是淡淡的開口回應了那隻眼睛，而少年如死水一般的瞳孔也多了一分波動：
    那是極致的厭惡
    延續者，我知道你對我的態度不友善）
    但如果這份真相中包括了這一切的原因呢？）
    “我不想知道”
    是你自己選擇的）
    “你是說，是我主動像個傻子一樣讓你擺布，被你欺騙隱瞞嗎？”
    不，是您選擇了舍棄一切隻為擁有一份哪怕虛假的愛）
    早在已經降臨之前）
    “……”
    墨無念沉默了，哪怕是接受了升格，經受了被蒙騙、被折磨，他也再一次對這個真相產生了好奇：
    他什麽時候做出的選擇？
    是，我必須承認你與每個人的相見，意外，結識，都有我做的手腳）
    你降臨到這個世界，也是因為我的原因）
    以至於我不惜在你潛意識中加入了一些特殊的引導……）
    但這一切都是在我們達成交易之後）
    “交易？我可不知道你概括的內容中會有這麽多東西”
    “我……”
    不，早在這之前）
    “……”
    延續者，在你還還未到達這個世界之前，在你尚未知曉你職責之前……）
    這份交易已便與我達成了）
    “……世界意識，把話說清楚”
    您確定觸碰真相了）
    是肯定的語氣，沒有一絲遲疑
    “確定”
    瞬間 ，他隻覺得自己的意識被剝離出來，飄蕩在了空中，不過這種感受對於已經輪回了幾十次的他早已習慣，也不會為此感到恐慌
    站在一邊，他看見了那個自己被箭矢固定在了這片空間上，那雙眼睛永遠充斥著痛苦與不甘的雙眼時刻已然閉上，安詳的就像是睡過去了一樣
    隻不過死亡對於他來說確實會是安詳的，想必就跟長眠一樣不會再有任何顧慮了
    但可惜，他已經看到了那道金色的流光在遠處指引著他，哪怕肉體消散，靈魂俱滅，他也必須向前，至少在這漆黑的世界中踏出一條路來
    我們的世界在你們那兒看來就像是一款遊戲，但是對於我們來說是鮮活的存在……但是在誕生之初就已經製定好了規則，就是你們所說的世界觀）
    自第一聲悲鳴響起，浪潮永不停息……一切發生了改變）
    流光一閃，他便看到了萬物的降臨，這一切的出現是如此的生活，但隨著悲鳴的響起，文明在無數天災與人禍之中覆滅
    但浪潮不止，文明不息……無數個文明在他眼中創立又被摧毀，一切不過是眨眼間
    你明白了嗎？）
    這個世界設定出來就是如此，我無法改變，沒有任何權利去改變）
    你們永遠矗立在我們之上，我無法觸碰，無法更改這個世界底層的規則）
    哪怕我是這個世界的意誌化身）
    所以，也隻有你能夠打破這場宿命的輪回）
    流光勾勒出了他無數熟悉與不熟悉的身影，他看見那道金色的流光在瞬息間貫穿了黑暗，照亮了這個漆黑的空間
    停下了腳步，垂下目光，看著眼前的流光，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但最終還是恢複了當初那樣，冷冷的看著這一切
    “我不明白”
    “世界上那麽多人，那麽多比我優秀，比我勇敢，比我善良的人……”
    “你為什麽偏偏選中了我？”
    因為你曾對著流星許願）
    曾自願獻上自己的一切）
    “……”
    還記得在你3歲那年，當你第一次爬上那個高山時……那顆在黎明將至前劃過的流星……）
    曾經對他許下了怎麽樣的願望嗎？）
    整個人顫抖了一下，殘缺的記憶開始一點點的湧回他的大腦，不知何時，他好像看到了一片星空，在那片草地下，那個稚嫩的身影……
    他聽見了他許下的願
    【所以說，童話書中的愛到底是什麽呢……】
    【為什麽其他孩子都體會到過……而我卻沒有感受到過呢？】
    【聽大人說愛是一種很特別的情緒……會讓人忍不住獻上一切……】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那獻上我的一切來交換……也是值得的吧？】
    “……”
    不要向流星許願
    他記得那個人對他說過這句話
    他不明白，但現在終於知曉了真相
    延續者，這便是最初）
    我聽見了你的許願，也回應了你）
    許你19年的平安成長，交與你19年名為愛的存在）
    早在19年前，我便與你有了這份交易——）
    許你以愛，救以此世）
    “……”
    墨無念久久沒有回話，他隻是看著那個虛假的幼小的自己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觸碰，但是最終卻又收了回來
    他覺得自己的心情應當是悲傷的，也覺得自己應當憐憫一下那時候的自己，但是在得知真相的時候卻又覺得不應該了
    “所以我在那個世界的時候……”
    “一切都已經不由我了嗎？”
    ……是）
    “我在那個世界體會到的一切，也是你安排的嗎？”
    是）
    “那些所有人……無論是他還是她……”
    皆是我的手筆）
    “……”
    墨無念沒忍住笑了出來，但是那抹笑笑的實在是不正常，就像是對自己的哀歎，就像是對自己的嘲諷——
    他在嘲笑著之前那個蠢貨
    畢竟兩輩子都是一出戲，他這個戲中人，卻傻乎乎的以為這一切都是他的好運……
    命運早已在暗中將一切標注好了代價
    延續者，這便是原因）
    “我隻是在想……如果我當初沒有許這個願，沒有你的插手呢？”
    不死心的問出了這一個問題，他不相信自己的命真的會是這樣，但得到的答案卻再一次讓他沉默
    “最大的概率是您會早早因為父母的忽略而早逝”
    “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承受不了校園暴力最終自殺”
    “但是總體來說是活不過18歲”
    “……”
    所以，他現在該怨誰，該恨誰？
    好像誰也怨不了，誰也恨不了
    他的人生一開始就走在了既定的命運上
    他注定要為別人犧牲
    他早已在自己發覺之前做出了選擇
    “但我做不到”
    “我救不了他們”
    “你不也看見了嗎？他們因為我死了多少次，你不知道嗎？”
    但隻有你了）
    這個世界已經封鎖，你是最後的生機）
    隻有你能扭轉這命定的結局）
    哪怕是天命之子，也無法抵抗天災）
    但你不一樣）
    在剛開始，我就向你交付了世界的權柄）
    在一開始……我就已經把一切交給你了）
    “……”
    “怪不得時間與空間的掌握會出現在我身上”
    “你早就在賭了吧？”
    “將世界的權柄交於我……你不怕我最後做點什麽嗎？”
    望著天空上那雙巨大的眼睛，墨無念心裏不相信對方竟然真的如此大膽——這份賭注很大，大到隻有他稍有不慎，就會走向毀滅的結局
    我隻是將權柄交給了你，能否掌握祂也隻能靠你自己）
    我承認我有賭博的成分……）
    但人是一種很複雜的存在，我隻是在賭人的另一麵……）
    在賭人成為神那不到0.000001的概率）
    “……”
    墨無念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世界意識，但是看著自己渙散的雙手，以及自己越發混亂的思緒，他還是問出了這一個問題
    “那我在你眼中……”
    “還算得上人嗎？”
    ……）
    世界意識的沉默其實已經說出了答案，但墨無念卻還是接受不了這個結局，他不死心的想要聽到那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但一切都不會因為他的態度改變
    按照你們的定義……）
    你更適合被稱為工具）
    並非人類）
    “……”
    “工具嗎……”
    他果然連人都已經算不上了，隻是一個去挽救這腐朽的世界的一個可悲工具罷了
    一個有著些許思想的工具罷了
    恨嗎？自以為為人的工具
    痛苦嗎？擁有了不該有的思想的木偶
    絕望嗎？在這看不到前路的黑夜
    那被掩藏的恨……在這一刻，也終於浮出了水麵
    延續者，可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
    我隻是促成了你們的相遇，中間的經曆，相處……都是由你自己走出來的）
    經過是存在的）
    “可錯誤的相遇便否認了這一切”
    但你依然體會到了名為愛的存在）
    “……”
    金色的流光落在了他的手上，那幾十次的輪回浮現，他看見了那些愚蠢的自己做著的愚蠢的事，但即便是那樣愚蠢的他，也依然有人關心著，也依然明白了所謂愛的存在
    他知道了這些算計的所有
    你失去了未來，但時間依然在向前）
    相遇或許是一種錯誤）
    但名為愛的存在依然會在其中萌芽）
    ……
    “可真是好算計……”
    金色的流光將他的意識帶回了他的軀體，緩緩睜開雙眼，那插在自己胸口上金色的箭依然讓他定釘在這空間裏麵，他依然也可以選擇他之前的方式，但他最終還是伸出了手——
    “我認了……”
    “人類也好，工具也罷……”
    “我是誰也不重要”
    “我將履行交易，無論接下來付出何等慘痛的代價……”
    “隻要我的靈魂依然尚存，隻要我的心髒依然跳動……”
    “在達成所期望的結局之前……”
    “絕不停下”
    他拔出了那把金色的箭，在這片聖潔的空間裏麵站立，那隻巨大的眼睛注視著他，最終認可了他的選擇
    吾遵循交易）
    願為下一任主導意識獻上一切）
    ——
    他曾深愛著這個世界
    所以說不會再被恨迷失內心
    不會因為恐慌迷失前路
    他將換取千千萬萬個新生，哪怕自己魂飛俱滅，意識永遠沉澱
    所以，請讓箭矢再次貫穿我
    請讓我最痛苦的恨，最不甘的情緒被鎮壓
    我願心甘情願蒙上雙眼，滿足於虛幻
    直到輪回的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