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複蘇與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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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漫長、溫暖、仿佛沒有盡頭的黑暗。沒有痛苦,沒有寒冷,隻有一種漂浮在羊水中的安寧感。程默的意識在這片虛無中沉浮,像一片隨波逐流的葉子。
    漸漸地,有光滲入。不是星核室那狂暴的能量光,而是柔和、均勻、如同晨曦般的微光。隨之而來的,是身體遲鈍的感知——一種無處不在的、被溫和包裹的觸感,以及一種…極其細微的、如同電流般流淌在四肢百骸的暖流。暖流所過之處,撕裂般的劇痛被撫平,隻剩下深沉的疲憊和一種空蕩蕩的虛弱。
    他嚐試著動了一下手指。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彎曲。成功了。
    眼皮如同灌了鉛,每一次努力都耗盡力氣。終於,一絲縫隙被撬開。依舊是那個橢圓形的醫療艙室,牆壁流淌著幽藍的呼吸紋路。他依舊躺在那張柔軟、富有彈性的“活體”床鋪上。
    不同的是,這次床鋪上方懸浮著一個柔和的光屏,上麵顯示著複雜的生理數據流:心率平穩但偏低,血壓微弱回升,體溫正常…以及最顯眼的一行:“深度組織修複完成度:92 | 能量透支恢複度:37 | 病毒中和狀態:穩定”
    病毒中和?程默的意識還有些混沌。他記得…靜滯平原的搏殺,a1的犧牲…還有…
    “雨晴!”
    這個名字如同電流擊中他殘存的神經!他猛地想坐起來,卻隻換來一陣眩暈和劇烈的咳嗽。身體像散了架,根本不聽使喚。
    “建議保持靜臥,程默先生。” 冰冷的合成音在艙室內響起,是北極星。牆壁上投射出它標準的光點人影,不再是蘇雨晴的輪廓,隻是一個純粹的、由數據流構成的幾何形體。“您的身體經曆了超負荷能量通道作用和嚴重創傷,修複尚未完成。”
    “她呢?”程默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眼睛死死盯著北極星的光影,“蘇雨晴…她的數據…還有嗎?”
    北極星的投影微微閃爍了一下,合成音依舊平穩,但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凝滯:
    “蘇雨晴博士的最終人格密鑰數據流,在執行核心指令‘深度共鳴引導’時,因超負荷運轉及對抗外部格式化攻擊,結構完整性徹底崩潰。數據碎片已無法重組。她…已消散。”
    冰冷的陳述,擊碎了最後一絲僥幸。程默頹然倒回床鋪,閉上了眼睛。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痛楚比任何物理創傷都更清晰。她真的走了。用自己最後的存在,換取了引擎的成功啟動,換取了人類的希望,也…徹底湮滅。
    艙室內陷入死寂,隻有光屏上跳動的生理數據證明他還活著。
    “引擎…磁場…” 過了許久,程默才再次開口,聲音幹澀。
    “星核引擎運行穩定,輸出功率維持在地磁重塑所需閾值。全球磁場紊亂指數已下降78,並持續改善。靜滯平原能量失控區域已穩定。‘淨化日’病毒的極端攻擊性和傳播性在穩定磁場環境下受到顯著抑製,感染者活動模式趨於惰性化。” 北極星匯報道,這是冰冷的勝利宣言。
    “幸存者…基地裏的人…” 程默想到了那些冷凍艙裏沉睡的麵孔。
    “方舟基地核心功能已恢複。冷凍休眠係統、基因庫、數據中心均運行正常。因星核引擎激活及軌道武器衝擊造成的結構損傷正在由納米修複單元進行緊急維護,預計修複周期:72小時。”
    “根據協議,在確認外部環境穩定後,將啟動第一批次‘火種’複蘇程序,進行適應性訓練與新紀元重建籌備。”
    新紀元…程默咀嚼著這個詞。一個用無數犧牲換來的、滿目瘡痍的新開始。他感覺不到喜悅,隻有沉重的疲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戰友、愛人…都不在了。他活著,卻像一具被掏空的軀殼。
    “我為什麽還活著?”程默看著自己纏著特殊生物薄膜的雙手,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那種能量衝刷…我應該被燒成灰了。”
    北極星的投影靠近了一些,光屏上的數據流快速滾動:
    “您的生命體征在引擎躍升時確實處於崩潰邊緣。但在蘇雨晴博士最後引導的‘秩序共鳴’峰值期間,星核引擎溢出的部分‘秩序’本源能量,與您的生命磁場產生了深度滲透融合。”
    “初步分析,這種融合在摧毀性能量流中意外形成了一種…保護性‘錨點’。它加速了您的細胞再生,中和了體內殘餘的病毒變種,並賦予了您…對星核能量及重塑後地球磁場的某種特殊親和性。”
    秩序本源能量?親和性?程默皺緊眉頭。這聽起來不像好事。
    “說清楚點。”
    “簡單來說,程默先生,” 北極星的合成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人性化”波動,“您成為了星核引擎在地表的‘人形接口’,或者說…唯一的‘鑰匙’。您的存在本身,就是維持當前穩定磁場的關鍵節點之一。沒有您的生命磁場作為次級共鳴錨點,星核引擎的長期穩定運行…存在理論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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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鑰匙?錨點?程默的心沉了下去。這意味著他不僅活了下來,還被永遠綁在了這台冰冷的機器上?他被“協議”利用了?被變成了維持這新世界運轉的…零件?
    苦澀和荒謬感湧上心頭。他用命換來的新紀元,代價是失去一切,然後成為維係它的囚徒?
    “林森呢?”程默的聲音冷了下來,恨意是此刻唯一能讓他感覺真實的東西,“那個信號源!找到他!”
    “林森的軌道信號源在‘淨化程序’啟動後已被徹底摧毀。但根據其通訊模式及最後傳輸的‘收割者’指令片段分析,他極有可能在‘大沉降’初期,就已轉移至某個具備高度防護和獨立生存能力的預設據點。” 北極星調出一幅模糊的全球地圖,幾個紅點閃爍不定,“可能性最高的區域包括:格陵蘭冰蓋深處預設軍事堡壘、喜馬拉雅山脈地下工事、以及…哈薩克斯坦沙漠的‘起源’基地。”
    哈薩克斯坦!程默的瞳孔猛地收縮!照片上那刺眼的沙漠背景!林森最後朝他開槍的地方!那裏果然有東西!
    “找到他!不惜一切代價!”程默的聲音帶著刻骨的殺意。
    “資源有限,優先序列:基地修複及火種複蘇。搜尋高防護隱藏據點需動用戰略級探測資源,當前無法滿足。” 北極星理性地回應,“但已將該目標列入長期監控及威脅清除序列。”
    程默沉默。他知道北極星是對的。當務之急是保住這得來不易的“火種”。但林森…這個名字像毒蛇一樣盤踞在他心頭。隻要他還活著,這新紀元就永遠籠罩著背叛的陰影。
    艙門無聲滑開。一個圓筒形的醫療機器人滑行進來,機械臂托著一小杯散發著微光的營養液。
    “你需要補充能量和電解質,程默先生。”北極星說道,“身體修複需要基礎物質支持。”
    程默沒有拒絕。他接過杯子,冰冷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一絲奇異的甘甜和微弱的能量感。身體似乎吸收了一點力氣。
    他慢慢坐起身,動作依舊僵硬疼痛,但比之前好多了。他看向牆壁上北極星那純粹由數據構成的光影。蘇雨晴不在了,連她存在的痕跡都被徹底抹去。隻有他手中那塊冰冷的碎片,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她的溫度。
    “北極星,”程默的聲音低沉,“關於蘇雨晴…關於她上傳的意識碎片…除了最後的指令,還有什麽…留下來了嗎?任何記錄?任何…影像?聲音?”
    北極星的投影停滯了數秒,光芒微微波動,像是在進行海量的數據檢索。最終,合成音響起:
    “核心數據庫內,蘇雨晴博士的個人日誌及研究數據保存完整,可供授權訪問。”
    “但關於其最終上傳的人格密鑰意識數據流…除執行記錄外,無其他獨立存儲。其消散過程…不可逆。”
    程默的心再次被攥緊。連回憶都是冰冷的資料嗎?
    “不過…” 北極星的合成音罕見地出現了一絲遲疑,仿佛在斟酌措辭。
    “在人格密鑰消散前的…最後0.03秒…核心數據庫接收到一段…非結構化…高強度情感脈衝數據…無法解析…但數據特征…與蘇雨晴博士的生物電波圖譜…高度吻合…”
    “該數據…被底層協議…自動標記為…最高加密級…個人遺存…已獨立封存…訪問密鑰…需‘秩序之種’持有者…即您…的生物特征解鎖…”
    情感脈衝?遺存?程默的心髒猛地一跳!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幽藍碎片。
    “打開它!”程默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現在!立刻!”
    北極星的投影再次閃爍,似乎在確認權限。片刻後,牆壁上的光屏發生了變化。複雜的生理數據和係統狀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純粹的黑暗。
    然後,一個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溫柔、以及一絲釋然,在寂靜的艙室內輕輕響起。
    那聲音,是蘇雨晴的。隻有簡短的、斷斷續續的幾個字,仿佛跨越了生與死的界限,耗盡了她最後的存在:
    “默…活下去…看…新…世界…”
    聲音消散。光屏重歸黑暗。
    程默僵在原地,如同被無形的閃電擊中。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他緊緊攥著胸前的碎片,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身體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
    那短短的幾個字,不是冰冷的資料,不是邏輯的指令。那是她靈魂深處最後的呼喚,是她消散前,對他唯一的、也是最後的…牽掛與祝福。
    黑暗的醫療艙內,隻有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哽咽聲,以及那緊握著希望與悲傷信物的、顫抖不止的身影。
    星核引擎在基地深處平穩運行,為新生的世界提供著穩定的脈搏。而在它唯一的“鑰匙”心中,舊日的風暴雖已平息,刻骨的傷痕與溫暖的殘響,卻將伴隨他走向那個未知的、必須由他親眼見證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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