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醫院的落地窗，在蘇瑤的病號服上灑下一片暖金。她站在窗前，望著樓下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車頭掛著兩串粉白相間的薔薇花束，是賀淩軒派來接她的。風掀起她的發梢，帶著初夏特有的溫熱，也掀起了她心頭的漣漪。
    “蘇瑤。”陸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穿著淺灰色休閑裝，手裏提著她出院需要的保溫桶——裏麵是他淩晨四點起來熬的雪梨百合湯，“賀先生已經在樓下等了半小時。”
    蘇瑤轉身，看見陸霆眼底的關切。三個月前她住院時，賀淩軒曾帶著鮮花來探病，卻被她冷著臉拒之門外。那時她剛得知父親當年的“意外”與賀家有關，滿心都是對賀家的怨懟。如今誤會漸消，她卻仍有些猶豫——畢竟，賀淩軒是賀家的繼承人，而她的身份，始終夾雜著家族秘密與血色過往。
    “走吧。”陸霆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他等了這麽久，總不能讓他白跑一趟。”
    醫院門口的梧桐樹下，賀淩軒正站在車邊。他穿著定製的藏青西裝，袖扣是蘇瑤去年生日時送他的藍鑽袖扣——那時他還不知道這枚袖扣的來曆，隻覺得“蘇瑤選的，一定最好”。此刻他望著蘇瑤的身影，喉結動了動，伸手整理了一下領帶，又覺得自己太過刻意，指尖微微發顫。
    “蘇瑤。”他迎上前，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恭喜你康複出院。”
    蘇瑤看著他眼下的青黑——這是連續三天守在醫院外的痕跡。她想起昨夜護士說：“有個穿西裝的先生在樓下站了整宿，保安勸都勸不走。”此刻再看，他的西裝領口果然有些褶皺，眼底的血絲像蛛網般蔓延。
    “謝謝。”她接過陸霆遞來的保溫桶，又看向賀淩軒，“賀先生特意來接我？”
    “是。”賀淩軒點頭，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銀鐲子上——那是她母親留下的遺物，刻著“平安”二字，“我查過了，當年的事是我父親對不起你母親。這些年他一直不敢麵對，但我……我想替他向你道歉。”
    蘇瑤的指尖微微發緊。三個月前，她在整理母親遺物時發現了一封未寄出的信，裏麵提到“賀家的背叛”“被奪走的專利”“被迫簽下的協議”。那些字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讓她對賀家徹底寒了心。可此刻，賀淩軒眼中的誠懇，卻讓她有些動搖。
    “上車吧。”陸霆輕輕推了她一下，“有什麽話，進去再說。”
    賀宅的大門在晨光中緩緩打開。蘇瑤坐在後座，望著窗外飛掠的梧桐樹影，心跳快得像要衝出胸膛。三年前她離開這裏時，是哭著被保鏢塞進車的；如今回來，車窗外的景色依舊，她的心境卻早已不同。
    “到了。”司機停下車。
    蘇瑤推開車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庭院裏的那棵老槐樹——她小時候總在樹下跳皮筋，樹幹上還留著她用粉筆寫的“蘇瑤”二字。此刻，那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已經被重新描過，旁邊還掛著一串她最愛的紫藤花串。
    “你……”她轉頭看向賀淩軒。
    “我讓人重新漆了樹幹。”賀淩軒順著她的目光解釋，“去年你說想回來看看，我就讓管家把院子收拾了。怕你嫌吵，沒敢提前告訴你。”
    蘇瑤的喉嚨突然發緊。她想起十二歲那年，母親帶她回賀宅參加生日宴。那時她蹲在槐樹下哭，因為同齡的小朋友說她是“沒爸爸的孩子”；是賀淩軒蹲下來，給她擦眼淚，說：“我當你哥哥好不好？以後誰欺負你，我都幫你打。”
    “進去吧。”賀淩軒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你母親以前最愛坐客廳的藤椅，我讓人擦過了，還留著她常用的茶盞。”
    客廳的落地窗外，陽光正穿過紫藤花架，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瑤一眼就看見了那把藤椅——深棕色的藤條被歲月磨得發亮，扶手上還留著她小時候用蠟筆畫的小花。茶幾上擺著一套青瓷茶盞，盞身印著淡粉色的櫻花，正是母親生前最愛的款式。
    “這是……”
    “你母親走後，我讓人把她的東西都收在閣樓了。”賀淩軒走到她身邊，“但我總覺得，這些東西該放在她常待的地方。所以每年她生日，我都會把茶盞擦幹淨，泡她愛喝的碧螺春。”
    蘇瑤的眼眶瞬間紅了。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瑤瑤，要好好活著。”那時她以為，所謂“好好活著”就是遠離賀家的是非；此刻才明白，原來有人替她守著關於母親的回憶，守了整整八年。
    “賀先生。”她吸了吸鼻子，“謝謝你。”
    賀淩軒的耳尖瞬間泛紅。他撓了撓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用謝……我、我去給你切水果，你先坐會兒。”
    他轉身時，蘇瑤看見他西裝後襟的褶皺——那是方才在車上坐了太久的痕跡。她忽然想起陸霆說過的話：“賀淩軒這人，看著冷冰冰的，其實比誰都在乎細節。”
    午後的陽光透過紗簾，在客廳裏織出一片溫柔的網。蘇瑤坐在藤椅上，翻看著茶幾上的相冊——裏麵全是她小時候的照片：穿著蓬蓬裙站在槐樹下，舉著冰淇淋笑出小虎牙；在遊泳池裏撲騰，渾身濕透卻咯咯直笑；甚至還有她五歲時摔破膝蓋，賀淩軒蹲在地上給她貼創可貼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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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照片……”
    “是我讓人從老宅的閣樓裏找出來的。”賀淩軒端著果盤過來，蘋果切成了小兔子形狀，“你走後，我父親把所有和你有關的東西都鎖了起來。我找了管家幫忙，翻了半個月才找到。”
    蘇瑤拿起那張舉著冰淇淋的照片。照片裏的她才七歲，冰淇淋化了，滴在裙子上，她卻笑得眼睛彎成月牙。賀淩軒站在她旁邊，手裏拿著紙巾，卻沒舍得擦她臉上的奶油——那是他第一次見她，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那時候你總說我笨手笨腳。”賀淩軒在她身邊坐下，手指輕輕碰了碰照片邊緣，“其實我是怕碰壞了你。你第一次給我糖吃，是橘子味的，我含在嘴裏舍不得嚼，怕化得太快。”
    蘇瑤的眼淚終於掉下來。她想起八歲那年，她因為數學考砸躲在樓梯間哭。是賀淩軒翻遍整個縣城買了橘子糖，蹲在她麵前說：“哭什麽呀？我小時候考倒數第一，我爸都沒罵我。”那天他陪她坐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她破涕為笑，把橘子糖分他一半。
    “賀先生。”她吸了吸鼻子，“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
    賀淩軒的身體猛地一震。他望著她泛紅的眼眶，喉嚨發緊：“真的？”
    “嗯。”蘇瑤點頭，“你母親當年是為了保護我母親才……後來你父親雖然做了錯事，但你不一樣。你記得我小時候的喜好，記得我最怕黑，記得我不愛吃香菜……這些，比任何道歉都有用。”
    賀淩軒的眼眶也紅了。他從西裝內袋掏出個絲絨盒子，打開時，一枚粉鑽戒指在陽光下流轉著柔光——和他無名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樣，隻是多了圈碎鑽點綴。
    “這是我十八歲時求我父親買的。”他說，“本來想在你二十歲生日時送你，後來……後來發生了太多事。”他將戒指輕輕放在她手心，“蘇瑤，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但我想告訴你，從八歲那年你分我橘子糖開始，我就想娶你。”
    蘇瑤的手指輕輕撫過戒指的戒圈。粉鑽的光芒映著她泛淚的眼，像極了當年樓梯間的暖光。她想起陸霆昨晚說的話：“真正的愛，是有人願意陪你撿起過去的碎片，拚成新的未來。”
    “賀先生。”她抬起頭，笑容裏帶著淚光，“我願意給你這個機會。”
    賀淩軒的呼吸瞬間停滯。他顫抖著握住她的手，將戒指輕輕套在她無名指上——尺寸剛好，仿佛是為她量身定做。窗外的紫藤花被風掀起一片，落在他肩頭，像極了當年那個蹲在樓梯間給她擦眼淚的少年。
    傍晚時分，賀家大廳裏燈火通明。蘇瑤站在旋轉樓梯上，望著樓下的賓客——有賀家的親戚，有賀淩軒的發小，還有她母親生前的好友張阿姨。張阿姨看見她，立刻擠過來握住她的手：“瑤瑤，瘦了好多，淩軒這孩子沒少遭罪吧？”
    “張阿姨。”蘇瑤笑著搖頭，“他好得很。”
    宴會開始前，賀淩軒拉著她去後花園。月亮剛爬上樹梢，紫藤花架下掛著串小燈籠，暖黃的光映著他緊張的臉。
    “我讓人準備了你愛吃的菜。”他從西裝內袋掏出張菜單，“糖醋排骨、西湖醋魚、你小時候最愛的雞蛋羹……”
    “賀淩軒。”蘇瑤打斷他，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臉頰，“你不用這麽緊張。我回來了，這樣就很好。”
    他的耳尖瞬間紅透，卻還是固執地說：“那……那我敬你一杯。敬我們重新開始。”
    蘇瑤笑著舉杯，酒液在杯壁上晃出金斑。她望著樓下的賓客，望著賀淩軒眼底的期待，忽然想起陸霆今早說的話：“去吧，蘇瑤。我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是的，她做出了選擇。不是因為賀淩軒的補償，不是因為過去的回憶，而是因為此刻，他眼裏的真誠，比任何承諾都珍貴。
    晚宴進行到一半，賀老爺子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他拄著拐杖走到台前，渾濁的眼睛裏閃著光：“今天，我要向大家介紹一位重要的客人——蘇瑤小姐。”他頓了頓，目光轉向蘇瑤，“八年前，你母親為了保護我，被迫簽下了那份協議。這些年，我一直愧疚。今天，我以長輩的身份，向你道歉。”
    蘇瑤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她站起身，眼眶發紅：“賀爺爺，您別這麽說。我母親說過，您是好人。”
    “好孩子。”賀老爺子顫巍巍地伸出手，“以後，賀家就是你的家。”
    宴會結束後，賀淩軒送蘇瑤回房間。走廊裏的水晶燈灑下暖光，他的手始終緊緊握著她的，仿佛怕她會突然消失。
    “蘇瑤。”他在房門前停下，“明天我帶你去看海吧？你小時候說想去三亞，後來因為……”
    “好。”蘇瑤笑著點頭，“我跟你去。”
    他推開房門，房間裏飄著淡淡的百合香——是她喜歡的味道。床頭櫃上擺著她小時候的布娃娃，頭發上還別著她送的蝴蝶發夾。
    “這些都……”
    “是我讓人從閣樓搬下來的。”賀淩軒撓了撓頭，“怕你覺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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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瑤的眼淚再次掉下來。她走到窗前，望著樓下的花園，月光下，紫藤花架像一片紫色的雲。她想起陸霆在醫院說的話：“無論你做什麽選擇，我都在。”也想起賀淩軒今晚的真誠，像一束光，照亮了她曾經灰暗的過去。
    “賀淩軒。”她轉身看向他，“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愛可以彌補遺憾。”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伸手將她擁入懷裏。這個擁抱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像一張網，將她所有的不安都輕輕兜住。
    窗外，月光漫過紫藤花架，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戒指上的粉鑽閃著微光，像極了當年那個分橘子糖的少年，眼裏跳動的光。
    這一夜，蘇瑤睡得很沉。她夢見自己穿著蓬蓬裙，蹲在老槐樹下，賀淩軒蹲在她旁邊，給她擦眼淚。風裏飄著紫藤花的香氣，像極了此刻，她心裏的溫暖。
    而此刻的賀淩軒，正站在窗前，望著她熟睡的臉。他的手機屏幕亮著，是陸霆發來的消息：“蘇瑤睡了嗎？她今天累嗎？”
    他笑了笑，回複：“睡了，像隻小貓。”
    放下手機時，他摸了摸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是蘇瑤母親留下的，此刻正貼著他的皮膚，帶著一絲溫暖。他知道，從今天起，他終於擁有了最珍貴的東西：蘇瑤的信任，和重新開始的勇氣。
    夜色漸深，月光如水。賀宅的紫藤花在風裏輕輕搖晃，像是在訴說著一個關於愛與彌補的故事——有些錯過，或許是為了更好的重逢；有些遺憾，終會在真誠麵前，開出最美麗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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