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高興，承蒙各位不嫌棄，接納了我們。還以為又要大開殺戒了呢，看來是多慮了。”刻越羽語氣輕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一路頂著風雨趕路，他也需要稍作休整。“難得放鬆一下，給自己放個假，總不能一直緊繃著吧？”
    “太好了，我也有些累了，終於能休息了。”白榮天揉了揉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我想好好睡上一覺，這雨下得沒完沒了，真讓人煩躁。”金玉言伸了個誇張的懶腰，語氣輕快，全然不像個疲憊的人。
    “能暫時避開這鬼雨水，也算不錯了。”江冰鑒語氣低沉，帶著一絲壓抑的怨氣。連日奔波，加上記憶如同被無形之手不斷塗抹、重置的煎熬，早已讓他身心俱疲。若非重置芯片和那股神秘力量的庇護，他恐怕早已不是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
    女公子聽著這幾人閑談般的對話，臉色卻微微發白。她敏銳地察覺到，那個看似慵懶的少年，剛才那句“大開殺戒”絕非玩笑，他是真的動過把這裏清場的念頭。
    “姐姐，他們殺氣好重啊！不對，姐姐你怎麽臉色比我還難看，還冒冷汗？”女公子下意識地抓緊了身旁女俠客的衣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高手，遠超我們想象的高手。”女俠客感到一股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仿佛麵對著幾頭披著人皮的洪荒巨獸。他們那種視規則如無物的肆無忌憚，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恐怖宣言。
    刻越羽忽然起身，目光隨意地掃過小道士，腳步卻徑直向他走去。那姿態，就像要去拍掉衣服上的灰塵。
    就在他抬手欲動的刹那，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擋在了小道士麵前。
    砰！
    一聲悶雷般的巨響在小廟內炸開！一隻屬於少年的、看似尋常的拳頭，與一隻筋肉虯結的壯碩拳頭狠狠撞在一起。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廟外的瓢潑大雨詭異地停滯了一瞬。一股無形的、毀滅性的衝擊波以兩人為中心轟然擴散！廟宇周圍，草木瞬間化為齏粉，飛蟲走獸在無聲無息中湮滅，連地上的積水都被硬生生震飛、蒸騰！
    令人驚駭的是，這座破敗的小廟卻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庇護，連一絲塵埃都未曾落下。
    這僅僅是試探性的碰撞。
    哢嚓！
    清脆刺耳的骨裂聲清晰可聞。壯漢臉色驟然慘白如紙，額角滲出豆大的冷汗——他的整條右臂，從拳頭到肩胛，已呈粉碎性骨折！
    “朋友，過了吧？”壯漢強忍劇痛，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欺負一個後輩，有失身份。我知道你意在試探我，但這手段，未免也太過霸道了些。”他抬手在臉頰邊緣摸索了一下，緩緩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
    麵具下露出的臉龐，讓廟內響起幾道細微的抽氣聲。那絕非尋常的毀容！整張臉仿佛被無數書頁粗暴地粘貼又撕開，層層疊疊，布滿了詭異的“臉頁”狀褶皺和深坑，一半臉皮更是完全剝落，露出底下暗紅扭曲的肌肉。這猙獰可怖的麵容，正是他為了抵抗那無孔不入、企圖篡改他記憶的詭異力量，付出慘烈代價的證明。許多人，便是在這種力量的侵蝕下，徹底變成了陌生的“另一個人”。
    “隻是想看看，擋路的人是否值得我多看一眼而已。”刻越羽收回拳頭，目光在對方那堪稱驚悚的臉上停留片刻，卻無絲毫波瀾。
    小道士此刻才仿佛找回呼吸，臉色慘白如紙，後背已被冷汗浸透。方才那死亡降臨的冰冷觸感，讓他如墜冰窟，渾身僵硬。若非壯漢挺身而出，他毫不懷疑自己此刻已是一具屍體。他修習的靈覺功法，更是讓他清晰地“看”到了刻越羽身上那濃鬱得化不開的血腥殺氣，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
    小和尚也嚇得麵無人色，雙手合十，緊閉雙眼，口中佛號念得飛快，仿佛在為劫後餘生的小道士，也為自己祈求平安。
    “不打算以真麵目示人？還是覺得這張臉更有意思？”刻越羽語氣平淡，目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審視。
    “真麵目？嗬……”壯漢——陳莫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牽動臉上猙獰的“臉頁”，“陳莫生，江湖上送了個諢號，‘爆裂拳’。”他報出名號時，眼神深處是揮之不去的倦怠，仿佛與那無形侵蝕的對抗，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
    “爆裂拳？！”女公子眼中瞬間爆發出灼熱的光芒，差點驚呼出聲！這可是傳說中的人物，曾一拳將一座巍峨山峰轟成齏粉，將一方大州砸出深淵的絕世強者！雖然那張臉……她下意識地伸手想捏旁邊護衛的胳膊表達興奮，被對方一個嚴厲的眼神製止。
    “小姐，注意儀態！”護衛一位後天武者）壓低了聲音提醒，眉頭緊鎖。他心中焦慮更甚，隻盼派出去求援的人能盡快帶回老爺的精銳。麵對這群煞星和爆裂拳這等人物，他這點微末修為，實在難有作為。
    “叫公子！”女公子不滿地瞪了護衛一眼，隨即又好奇地轉向女俠客，“姐姐，你知道他們四個是什麽來路嗎？太神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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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俠客緊抿著唇，握劍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她不再回答，隻是眼神中的戒備和恐懼幾乎凝成實質。她已經徹底明白，這幾個人，根本不在乎廟裏任何人的死活。強如爆裂拳，弱如那對爺孫，在他們眼中恐怕並無區別。自己的命，剛才就在鬼門關打了個轉。
    刻越羽一行人若無其事地回到角落坐下。陳莫生也默默地找了個柱子靠著，用布條草草勒住斷臂止血，便閉上了眼睛，仿佛剛才的驚天碰撞隻是幻覺。
    小廟再次陷入壓抑的沉寂，隻有連綿不絕的雨聲敲打著殘破的屋頂，以及低微的交談聲。小道士強迫自己閉目打坐，但紛亂的思緒如同驚濤駭浪，根本無法平息。小和尚則持續不斷地低聲誦經，佛珠在指尖撚動，為這方寸之地祈求一絲安寧。
    “阿秋！……阿秋！阿秋！”一連串壓抑的咳嗽聲打破了沉寂。角落裏，那個小女孩蜷縮在爺爺懷裏，小臉燒得通紅，呼吸急促，渾身滾燙得嚇人。
    “狐妖姐姐…………救……”她意識模糊，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意義不明的詞，仿佛在夢囈。
    老頭心疼得無以複加，粗糙的手指顫抖著撫上孫女的額頭，那驚人的熱度燙得他指尖猛地一縮。他慌忙用髒汙的袖口去擦孫女不斷流出的清鼻涕，又下意識地往旁邊斑駁的牆上抹了抹。“乖乖，不怕，不怕……”他聲音哽咽，眼中滿是絕望的焦急。他見過太多人得了風寒，最終沒能熬過去。可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山破廟，哪裏去找大夫？哪裏去尋藥？
    “有沒有人？行行好！誰能救救我的孫女？她燒得厲害啊！”老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踉蹌著向女公子和女俠客的方向哀求。兩人隻能無奈地搖頭，表示對醫術一竅不通。
    刻越羽解開雨衣頸間的係繩，隨手將濕漉漉的雨衣搭在門邊的破凳上。白榮天、金玉言、江冰鑒也默默照做。
    “我們要在這裏待多久？”江冰鑒看著外麵似乎永無止境的雨幕，低聲問道。
    刻越羽伸出三根手指，清晰地比劃了一下。
    三天。三天後，無論雨停與否，他們都將離開這座充滿壓抑、恐懼和一絲病弱氣息的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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