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桃大師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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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光一閃。
    水仙祭出的奇物——一塊鮮紅如血的布匹,旋舞間凝為一道極細紅線,瞬穿虛空,刺向秋休!
    秋休身軀劇震,皮膚刹那褪盡血色,枯骨般慘白。他咆哮著揮出金色洪流,星空轟鳴,遠方恒星應聲崩滅為塵!然那紅線,如入無物,沒入其眉心。
    靈魂撕裂!記憶深處那簇維係生機的綠焰,正被無形之力覆蓋、抹除。腦海綠焰狂燃反撲,卻擋不住紅線冷酷的侵蝕。
    “呃啊!”秋休目眥盡裂,鋼牙咬碎。感到“自我”在崩解,記憶化為蒼白光點,逸散剝離。絕境中,他悍然引那盞慘綠古燈之火,焚向己麵!
    “嗤——!”
    綠焰舔舐,麵孔如燒裂瓷器,綻開蛛網裂痕,碎片剝落。徒勞!古燈光芒驟黯,燈體爬滿死白裂痕。
    憑什麽?!憑什麽強橫至此?!憑什麽聯手碾殺他一人?!
    窮途末路,寶物盡毀。力量隨紅線侵蝕飛速流逝。
    “我…不…甘…”意念未絕,思維凝固。
    星空中,多了一尊漂浮的、栩栩如生的白色雕塑。存在被抹去,僅餘本能在驅逐象征虛無的蒼白碎片。
    封印落定刹那,雕塑嘴角詭異地一翹!一股尖銳至極的空間漣漪無聲蕩開。
    遠方,一無關生命心跳驟停。無人角落,一片承載著最後執念的微小記憶碎片,塵埃般悄然附著於一名懵懂的五歲學院少年身上。
    向死而生。賭贏了!
    紫發、守護神、水仙,身形微晃站定。
    “呼…真他娘難纏!”守護神嗓音沙啞如裂帛,透著骨髓裏的疲憊,“真煩人,每次都是這樣!”他垂目,臂上皮下光華失控流溢,軀殼瀕臨崩解。
    水仙捂唇悶咳,指縫滲血,在白衣襟上洇開刺目紅梅。“走…星空…淨了。回…歇…”聲若遊絲,倦意蝕骨。
    紫發指尖摩挲下頜,銀眸微閃。“空間…他湮滅時,一絲異頻。”略一感知,“…罷了,星海微瀾。一凡俗橫死,一點碎屑…遺落便遺落。”他搖頭,疲憊的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留著…或有趣味。”
    “時限將至。”水仙望一眼死寂深空,話音落,身化黯淡流光逝去。紫發、守護神緊隨,三道殘痕劃過虛空,歸於寂滅。
    逆天拔擢凡軀至此境,已是窮盡造化。天賦如天塹,強求便是此等絕路。
    遠處,名單邊緣、僥幸未死的大宗師們,遙見秋休如羔羊般被封禁。一股兔死狐悲的寒意,刺透脊梁。
    那三人,強如神魔!摧枯拉朽!
    縱知紫發他們為維係此力,代價近死,亦無人敢賭!秋休、尼歐便是血碑。
    動輒抹除文明,攝星為墳…“清道夫”之怖,已成星海禁區烙印。幸存者,早已遠遁。
    李必達龐然身軀癱於行宮王座旁。座下,一灘慘白肉泥活物般蠕動,鼓起、破裂,“啵啵”悶響。每一聲泡沫炸裂,都似萬千魂靈低語,令時空褶皺,混沌霧湧。
    肉泥中,一張模糊人臉艱難聚散…每一次,都引沸更劇。宮門外,綠、藍袍老道麵無人色,拂塵微顫。老爺之傷,已近生命原初!
    獅王阿內斯·洛蓋蜷伏教堂神像下,巨軀每息皆帶撕裂之痛。祈禱聲回蕩,難掩體內力量失控的嗡鳴。教堂外,王國如沸。
    梅傷、任達則化為兩尊裂痕遍布的石像,矗立廢墟。石胎深處,微光搏動。灰白石屑正自裂痕處,極緩剝落。石皮褪盡,即重生之時。
    世界,陷入死寂。
    大宗師…絕跡。呼無應,辱無回。幸存宗師茫然仰首,望那被“清掃”過的夜空——漆黑,空洞,星河烏有。
    歎息四起。
    武道盛世,似隨星辰同隕。周遭宇宙,空蕩如墓。恒星源枯竭,真空零點?反物質?暗能?前路迷霧,斷壁殘垣。
    或有驚世之才,能劈出一條科技武道相融的荊棘路?然,縱是那輝煌年代,亦未真正擊穿這層層嵌套、無盡無終的宇宙壁壘。兔大仙杳然,武王…亦困此牢籠。
    宇宙之外,仍是宇宙。永無盡頭。
    大雪紛飛,天地一片素裹。勤快的婦人已在灶間忙碌,養家的漢子們頂著寒風踏入雪幕。怕冷的孩童和老人則蜷縮在溫暖的炕頭,睡意正濃。
    也有不畏嚴寒的孩子在雪地裏追逐嬉鬧,雪球飛舞,雪人漸成,歡聲刺破寂靜。更有幾位自詡勇者,撲通跳進刺骨的冰河,待爬上岸時,已是牙關打顫,唇色青紫,皮膚慘白得嚇人。
    溫暖的客棧房間內,刻越羽深陷在厚實的被褥裏,棉被拉高,遮住了半張臉,呼吸均勻悠長。他的身體無意識地又往暖處縮了縮,仿佛要將自己與窗外呼嘯的風雪徹底隔絕。約定的時辰迫近,他卻似渾然忘了要與那桃大師一戰。
    “越羽哥!醒醒!”江冰鑒的聲音帶著無奈。他已穿戴整齊坐在床邊,雙手用力揉搓著刻越羽冰涼的臉頰,指節都發白了,“日頭都高了!忘了今日之約?大台山,桃大師!”
    刻越羽艱難地掀開眼皮,眼神迷蒙,一個巨大的哈欠隨之而來,睡意濃得幾乎化不開。“唔……”
    他身側的被子拱動,白榮天毛茸茸的腦袋鑽了出來,頭發亂得像草窩。他迷迷糊糊瞥了一眼,受驚似的“嗖”地縮了回去,下意識在刻越羽暖和的胸膛上蹭了蹭,發出滿足的咕噥。
    “誰啊……擾人清夢……”床尾傳來金玉言含糊的抱怨。他掙紮坐起,茫然發現自己肚子上壓著兩條腿,胸口還硌著一隻腳丫子。他嫌棄地皺眉,費力地把腳從胸口扒拉開,胡亂塞到自己胳肢窩下夾住,“江姐……行行好,困煞了……”他揉著眼,抹掉打哈欠擠出的淚花。
    “去不去?越羽哥?”白榮天的聲音悶在被子裏,帶著濃重的鼻音。
    江冰鑒看著眼前這三灘幾乎要化進被褥的“泥”,額角青筋跳了跳。“看看你們!這約……到底還赴不赴?桃大師可不是等閑人物!”
    刻越羽又合上眼,聲音裹著濃睡,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篤定:“去……自然要去。不過,你且先去打個頭陣。”他頓了頓,似乎在掐算,“嗯……我說個時辰,你那時準時到便是。我們……隨後慢行。”
    “慢行?”江冰鑒不解。
    “熬鷹,懂麽?”刻越羽的聲音幾不可聞,帶著睡意的沙啞,“那老頭枯坐冥想慣了,最怕心浮氣躁。你先去,晾著他,熬他。待他心神不寧,焦躁不耐時……破綻自現。我們……自有計較。”話音未落,輕微的鼾聲又起。白榮天和金玉言也默契地往被窩深處拱了拱,似要就此封印。
    熬鷹?江冰鑒一怔。他確聽父親講過草原上馴鷹的法子:不讓吃,不讓睡,隻許站著,用無盡的疲憊與饑餓熬幹野性,直至精神崩潰,徹底臣服。用這法子對付桃大師?江冰鑒看著重歸沉寂的三團“被褥卷”,無奈搖頭,心頭卻莫名一動……或許,可行?
    極北之地,萬載冰峰之前。
    三道身影懸於凜冽寒風之中。居中者玄黑衣袍,袍上細密的星空紋路似在緩緩流轉,正是當世武林盟主。左右兩側,一位神情略顯輕佻的黃衣宗師抱著臂,一位氣質清冷的藍衣女宗師靜立。
    “嘖嘖,”黃衣宗師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盟主親臨這苦寒之地請人?莫不是……想借桃大師的威名,再給自家臉上貼點金?”
    武林盟主眼皮未抬,握拳的手背隨意向後一拂。
    “砰!”
    悶響聲中,黃衣宗師身影驟消,化作一道流光,下一瞬已如隕石般狠狠砸入一片滾燙沙海中心,濺起滔天黃浪。
    沙塵尚未落定,黃衣宗師的身影已鬼魅般重現原地,纖塵不染,隻是臉上那抹輕佻徹底消失,唯餘凝重與忌憚。他默默退後半步,噤聲。
    “聒噪。”武林盟主冷斥二字,不再理會。雙手抬起,十指翻飛如蝶,結出繁複玄奧印記,無形波動擴散。
    麵前巍峨冰峰,竟如被無形巨手撥弄的積木,發出沉悶轟鳴。冰層錯落、翻轉、堆疊,最終凝成一扇厚重巨大的玄冰之門。
    印記再變!另一種空間頻率震蕩而出。冰門中心,一點深邃黑暗驟然湧現,迅速吞噬蔓延,頃刻將整扇門化作深不見底的漆黑入口。
    三人身影一閃,沒入黑暗。
    絕對的虛無。上下四方,唯餘永恒死寂。唯極遙遠處,一點微光如亙古燈塔。
    “好生壓抑……”藍衣女宗師蹙眉,即便身為宗師,身處此地亦感靈魂沉墜。凡人墜入,恐將永世沉淪。
    三人身化流光,疾馳向那唯一光點。光芒漸近,其源頭赫然顯現——一株巨大無朋的蒲公英,散發著柔和堅韌的光輝,靜靜懸浮虛空。蒲絮頂端,端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雙目緊閉,氣息與無邊黑暗融為一體,似已冥想千年。
    “桃大師,”武林盟主的聲音蕩開漣漪,“煩請出山,助我等解決幾人。”
    “唰!”
    蒲絮頂端,老者雙目驟睜!刹那間,星河輪轉、萬物生滅的奧妙景象在其深邃瞳中一閃而逝。
    毫無征兆,桃大師身影消失。武林盟主瞳孔驟縮,一股寒意自尾椎直衝天靈!他甚至能感到身後細微的空間波動!本能地,力量欲噴薄反擊,卻在最後一刻死死壓住——他認出了那氣息。
    桃大師笑嘻嘻站在他身後,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童。
    “對手?好玩嗎?有趣嗎?”桃大師雙眼放光,充滿孩童般的好奇興奮,繞著武林盟主蹦跳一圈,身法快得隻留殘影。
    武林盟主強壓心悸,沉聲道:“非比尋常的有趣,桃大師。此戰,定讓您盡興。對手之奇,手段之詭,前所未見。”
    “哦?”桃大師眼中精光大盛,孩童好奇瞬間轉為見獵心喜的宗師氣度,手舞足蹈間隱合玄奧軌跡。“那還等甚?快走快走!老頭子等不及要會會他們了!嗨起來!”他身影化作流光,在虛空中興奮穿梭。
    “請大師隨我等前往大台山。”藍衣女宗師恭敬道。
    四道流光,如劃破永夜的流星,射向大台山。
    大台山巔,風雪更狂。
    山巔唯一的小屋內,一個瘦小老頭盤膝而坐,正是桃大師。小屋周圍,無形的混沌能量如活物流淌、交織,形成無數銳利絲線,悄無聲息地切割著空間,發出令人心悸的細微嗡鳴。這是一種玄奧且極度危險的冥想狀態,其散發的能量場域,足以讓心智不堅或境界不足者瞬間陷入永恒的“頓悟”泥潭。
    時間於他,早已失去意義。生與死,亦不過風景。他心如古井,靜待那四個攪動風雲的年輕人。
    觀展台周圍,巨大的觀戰法陣早已布下,一麵巨大、清晰、如實質卻無法觸摸的虛幻屏幕懸浮空中,焦點牢牢鎖住山巔小屋。陸陸續續,各方宗師的身影出現在觀戰席上。
    一襲白衣,氣質冷冽如萬載玄冰的劍氣宗師,抱劍懸空,目光如電,緊盯屏幕中小屋:“他會來麽?”
    “急甚?”旁邊一位麵色焦黃的魁梧大漢宗師甕聲道,目光亦緊盯屏幕,“桃大師已至,那四個小崽子,敢不來?”
    又有先天武者匆匆趕來,擠在外圍,興奮議論:
    “聽說了嗎?那四個煞星要對上桃大師了!此戰若成,往後誰還敢尋他們晦氣?”
    “曠世之戰!錯過悔一生!”
    一位身著古樸道袍、麵容肅穆的老宗師緩步而來,身旁跟著一個小道士和一個小和尚。那小道士,赫然是當初破廟中與刻越羽有一麵之緣的那位!此刻他小臉通紅,激動難抑,萬沒想到廟中那幾個看似潦倒的旅人,竟是攪動天下的“四大殺神”!連素來古板的師祖,都破例帶他來觀此盛事。
    “喲,龍虎山的張老道,舍得離了你那烏龜殼了?”一個嬌媚入骨的聲音響起,帶著刻意的挑釁。說話的是位薄紗裹體、容顏嫵媚絕倫的少女,合歡宗的一位宗師。眼波流轉間,身後跟著幾位姿容出色的門徒,有的眼神迷離似在尋覓獵物,有的專注觀戰。
    “哼!”龍虎山張老道眼皮一抬,鼻中一聲冷哼。聲音不大,卻如無形重錘,蘊含堂皇正大的凜然之氣!
    “呃!”合歡宗少女宗師嬌軀劇顫,如遭重擊!胸前薄紗瞬間被無形之力洞穿,露出雪膚。她臉上嫵媚盡褪,化作驚駭煞白,死死捂住胸口。血光一閃,傷口彌合,但眼神已充滿忌憚怨毒,再不敢言,隻深深剜了張老道一眼。
    張老道不再理會,帶小道士與小和尚尋位站定。小道士望著屏幕中的風雪小屋,心潮翻湧:那四人……真會來挑戰桃大師嗎?他們……能贏嗎?
    關於四人惡名早已傳遍,雖根源是武王李必達之令,滔天怨氣卻盡歸這四位“異界來客”。而桃大師,是活著的傳奇,武學豐碑,地位僅在開創者兔大仙與王朝之主李必達之下。無數天才,皆受過其點撥。
    劍氣宗師目光依舊冰冷,似要穿透屏幕。風雪呼嘯,所有人都在等。
    房間,暖意融融,鼾聲依舊。
    江冰鑒看著紋絲不動的三團“被褥卷”,最終認命般搖頭。他走到窗邊,猛地推開一條縫隙!
    “呼——!”
    刺骨寒風裹挾著雪片瞬間灌入,激得他精神一振。他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那暖意氤氳的床榻,深吸一口氣,眼中睡意盡褪,唯餘戰士踏上戰場的銳利與決然。
    “罷了……熬鷹是吧?”她低聲自語,嘴角扯出一抹無奈又鋒利的弧度,“那便……由我先去會會這頭‘老鷹’!”
    話音落,身影一晃,已如離弦之箭,推開房門,決然沒入門外漫天的風雪狂瀾之中。身影頃刻被狂舞的雪花吞噬,朝著大台山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