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材料的事好說。”星的聲音從店鋪深處傳來，帶著點金屬摩擦的質感，“尾巴嘛…我讓助手跑一趟。劃扣賬戶的事，你也找他辦。”
    話音未落，一條由無數深綠絲線擰成的“手臂”猛地伸長，閃電般探入店內幽暗的角落，精準地拖出一個…東西。
    那是個男孩。皮膚是半透明的青綠色，像上好的果凍，五官倒是清秀正常。
    詭異的是他的四肢——本該是手臂和小腿的地方，蠕動著的是幾根靈活柔韌淡青色的觸手！他穿著件不合身的白襯衫和短褲，觸手有些局促地蜷縮著。
    “店…店長！您找我？”男孩的聲音發顫，青果凍似的臉透著緊張。
    星的聲音不容置疑：“y_r維度那批蜘蛛尾巴，斷供了。去，看看怎麽回事！”綠絲手臂縮回深處。
    “至於你，”星的聲音似乎轉向刻越羽，帶著點玩味，“要的量不小啊…墨晶子誇克、凋零水花、阿夢尤元素…嘖嘖，這是要做‘靈幽會’的招牌‘夢可羅’吧？騰宇幫的？商業競爭…嘖嘖，夠狠。”他精準地點破了刻越羽的意圖。
    “我？我？！店長，那個維度…聽說很邪門啊！”男孩——蒂姆，聲音拔高了，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慌。
    “邪門？”刻越羽眼睛一亮，“有意思！星老板，我能跟這小兄弟一起去開開眼嗎？順便…見識見識那‘維度蜘蛛’到底長啥樣？”
    他對蒂姆的奇特形態和那未知的維度都燃起了濃烈的好奇。
    “很危險。”星的聲音平淡地陳述事實，“蒂姆…未必護得住你。”
    “嗨，放心！”刻越羽拍著胸脯，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我能照顧好自己！真遇上要命的玩意兒，我保證第一時間把這小兄弟推出去擋著，然後撒丫子就跑！論跑路，我可是專業的！”他說得坦坦蕩蕩，理直氣壯。
    “啊？！”蒂姆的果凍臉瞬間僵住，幾根觸手都嚇得繃直了——把坑隊友說得這麽清新脫俗？！
    “蒂姆，”星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坐標給你，帶這位…‘客人’，去y_r維度。”說完，深處的綠光徹底隱沒，仿佛從未存在。
    “呃…您、您好！”蒂姆努力擠出個笑容，觸手開始飛快地收拾起一堆奇形怪狀的裝備塞進背包，“您是‘學院’的人吧？看著真年輕…”他試圖緩解緊張。
    “你不是？”刻越羽挑眉，打量著對方同樣年輕的臉龐，“我以為你也是呢。”
    “我？我不是…”蒂姆的觸手動作慢了下來，聲音低了些，“我是青沼維度的。爹媽覺得學院…太黑，太容易死人，死活不讓去。就…托關係塞到店長這兒打工了。”
    他語氣裏帶著掩飾不住的向往和一絲黯然。學院的殘酷與榮光，對年輕人總有致命的吸引力。
    “先生，我好了！您…您準備好了嗎？這就去y_r維度了。”蒂姆深吸一口氣，舉起一把傳送槍，扣動扳機。
    一道扭曲不定的光門在空氣中撕裂開來。
    刻越羽毫不猶豫，一步跨入。
    視野驟變。
    腳下是望不到邊際的暗紅色平原，狂風卷起砂礫，帶著硫磺般的刺鼻氣味。
    遠處地平線上，一個小黑點隱約是聚集地。刻越羽下意識抬頭——
    “臥槽！”他忍不住爆了句粗。
    天穹之上，赫然懸掛著兩顆巨大的、相互纏繞又分離的綠色太陽！
    它們像兩顆巨大的、燃燒著慘綠火焰的眼球，冷冷地俯瞰著這片詭異的大地，投下陰森的光影。整個天空都浸染在一種令人心悸的慘綠之中。
    “呃…”蒂姆縮了縮脖子，對這位客人的“直接”有點不適應。
    “喂，小蒂姆，”刻越羽收回目光，踢了踢腳邊的紅色砂石，“你說這地兒危險？我看除了這鬼太陽瘮人點，好像…還行？貨就在這星球上？”
    “是…是很危險…但…我…我也說不清…”蒂姆努力組織語言，最終還是放棄，“先、先去前麵聚集地吧！以往給店長供貨的就是他們。坐標顯示就是那裏。”
    他邁開觸手，有些笨拙地在前帶路。刻越羽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那幾根觸手交替支撐、蠕動的行進方式。
    走著走著，刻越羽忽然伸出手，在蒂姆那冰涼滑膩的果凍臉蛋上飛快地摸了一把，甚至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呀！”蒂姆觸電般猛地彈開好幾步，幾根觸手都驚得豎了起來，青色的臉瞬間泛起一層粉暈，“客…客人！您幹什麽？！”
    “嘖，手感不錯，涼涼的，滑滑的。”刻越羽咂咂嘴，一臉回味，“沒啥，就想試試。還有多遠啊？”他轉移話題的技術和他坑人的宣言一樣直白。
    “……”蒂姆無語，默默拉開點距離，“快…快到了…店長說賬戶劃扣找我，您…您回頭給我個賬戶就行…”他聲音悶悶的。
    “喏，就前麵！”蒂姆指著前方。一個由粗糙巨石和某種巨大骨骼搭建的原始村落出現在視野裏。
    村口，幾個皮膚粗糙、形態各異的獸人孩童正追逐著一個發光的球狀物玩耍。
    他們剛靠近，地麵就傳來沉重的震動。一個身高超過四米的巨大獸人從陰影中走出，肌肉虯結如岩石，覆蓋著暗紅色的硬毛。
    他那雙琥珀色的豎瞳死死鎖定了兩個不速之客，喉嚨裏發出低沉、含混的咆哮。
    音節古怪，但刻越羽腦中自動翻譯出了含義——這是強度多元通用語的奇妙之處，超越一切語言藩籬，直達信息核心。
    隻要存在表達的意圖，哪怕對方發出的是毫無意義的噪音，高深的通用語掌握者也能理解其意。
    蒂姆“嗖”地一下躲到刻越羽身後，兩根觸手緊緊纏住了刻越羽的腰，瑟瑟發抖。
    “怕啥？”刻越羽無奈地掰開腰間的觸手，“他問你話呢！通用語沒學好？他說尾巴斷供是有原因的！”
    “我…我通用語…不太行…得…得靠翻譯器…”蒂姆羞愧地摸出一個小方塊貼在脖子上，聲音帶著電子合成的僵硬感，“抱…抱歉…”
    巨獸人俯視著他們，聲音出人意料的平和，與他凶悍的外表形成反差：“異鄉人。尾巴未能如期交付，是因為蜘蛛的反攻。運送隊遇襲，整箱貨物…失落在了金字塔深處。我們已派出五支探索隊，無一歸來。”他巨大的手指向遠方。
    刻越羽聞言，猛地湊到蒂姆麵前，鼻尖幾乎要碰到對方冰涼的果凍臉，臉上掛著促狹的笑：“聽到了？小蒂姆，看來…得勞煩你親自下去，把‘我的’材料撈上來了？”
    蒂姆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笑臉，咽了口唾沫，觸手緊張地絞在一起：“沒…沒問題！客人！保證…保證完成任務！”他努力挺起單薄的胸膛。
    “很好。”巨獸人似乎對他們主動送死的態度很滿意，轉身邁開沉重的步伐，“跟我來。”
    穿過簡陋的村落，無視那些好奇或警惕的目光，他們很快來到目的地。
    一座巨大的、散發著幽幽藍光的金字塔矗立在荒原上！塔身刻滿了無法辨識的扭曲符文，入口是一個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洞口。
    “就是這裏。貨物從空間裂隙墜入深處。祝你們…好運。”巨獸人說完，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遠去。
    刻越羽眯眼看著那仿佛巨獸之口的黑洞，活動了下手腕，鎮封棒的黑色細絲在皮膚下若隱若現：“嘖，看著就不像善地…得打起精神，隨時準備開溜。”
    “客人！店長的材料，還…還有您的材料都在下麵呢！”蒂姆給自己打氣，深吸一口帶著硫磺味的空氣，率先邁開觸手，小心翼翼地鑽進黑暗。
    刻越羽緊隨其後。
    洞內並非想象中狹窄甬道，而是豁然開朗！一個龐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世界展現在眼前。
    穹頂高遠，散發著微光的奇異菌類如同星辰點綴。空氣潮濕溫熱，混雜著植物腐敗和某種異獸腺體的甜腥氣。
    更令人驚異的是地形——整個空間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斜坡，傾斜向下，一直延伸進深不見底的、連微光菌類都無法照耀的絕對黑暗之中。
    斜坡上覆蓋著茂密、形態扭曲的異星植物，奇異的飛蟲和爬獸穿梭其間，構成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地下生態圈。
    “這斜坡…簡直通向地獄啊。”刻越羽嘖了一聲。
    “材料…肯定在下麵！”蒂姆強作鎮定，觸手小心地避開一些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植物，沿著陡峭的斜坡向下探去。
    他們的動靜驚起了幾隻長著複眼和金屬翅膀的怪鳥，怪叫著衝入黑暗。
    越往下，光線越暗，生命的氣息也越稀薄。扭曲的植物變得稀疏、枯槁，空氣中彌漫起一股淡淡的金屬鏽蝕和…酸液的味道。
    地麵開始出現一些被嚴重腐蝕的骸骨碎片和破碎的裝備——顯然是之前探索隊的遺骸。
    蒂姆的臉色越來越白，青色的果凍皮膚透出緊張的光澤。
    他顫抖著從背包裏摸出一個拇指大小的水晶瓶，裏麵晃動著粘稠的翠綠色液體。他拔開塞子，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
    “哈…”一股清涼感瞬間蔓延全身，蒂姆緊繃的觸手放鬆了些，眼神也恢複了點神采。“特製…緊張緩解劑…提神醒腦…”
    “哦？好東西？”刻越羽眼睛一亮，手比腦子快，一把搶過小瓶！
    “等等！客人！隻能喝一小口！多了有副——”蒂姆的驚呼戛然而止。
    刻越羽已經仰頭，“咕咚咕咚”幾下，把瓶底那點翠綠液體全灌了下去！
    “啊——！我的飲料！！”蒂姆看著空瓶，發出一聲心痛的哀嚎。
    刻越羽沒理他。
    液體入喉的瞬間，世界…變了！
    嗡——！
    一種奇異的、仿佛來自顱內的高頻嗡鳴炸開！並非聲音，而是感官被驟然撕裂、放大億萬倍的錯覺！
    風刮過皮膚的觸感，清晰得像砂紙在摩擦神經末梢！空氣中每一粒塵埃的軌跡，都緩慢得如同凝固！
    蒂姆驚恐的表情，張大的嘴巴，甚至眼角細微的抽搐，都像被按下了超慢放鍵，一幀一幀地在他眼前分解、呈現！
    斜坡上，一隻偽裝成石頭的甲蟲正極其緩慢地抬起一條腿…遠處，一滴從岩縫滲出的水珠，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拉長、墜落…
    時間感被無限拉長！思維速度快得如同超新星爆發，身體卻像被無形的粘稠膠水包裹，每一個最微小的動作都變得沉重無比！
    前所未有的“清醒”席卷而來，但這種清醒伴隨著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感官過載和身體遲滯的痛苦！
    “這…就是‘副作用’？”刻越羽嚐試動了動手指，感覺像是在推動一座山。
    他艱難地抬起手，在蒂姆眼前揮了揮——毫無反應。
    他甚至惡作劇般用兩根手指捏住蒂姆柔軟的果凍嘴唇，輕輕往外拉了拉，露出粉色的牙齦…蒂姆依舊毫無所覺，隻有眼球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證明時間並未真正停止。
    “你…你現在感覺…是不是…特別‘清醒’？周圍…都變‘慢’了？”蒂姆的聲音終於斷斷續續傳來，在他被拉長的時感裏，每個字都拖著長長的、扭曲的尾音。
    “是…慢…得…像…蝸…牛…”刻越羽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感覺聲帶都在抗議。
    “覺得…太慢…就…帶…我…走…”蒂姆費勁地說完。
    “好！”刻越羽一把抓住蒂姆的胳膊，身體爆發出積蓄的力量，朝著黑暗深處猛地衝去！
    在蒂姆的感知裏，這速度快如鬼魅；在刻越羽被拉長的時感裏，卻像是在深海中奮力潛泳。
    沿途，幾具被強酸腐蝕得隻剩骨架和融化金屬的獸人屍體，在刻越羽眼中緩慢地“展示”著臨死前的痛苦姿態。
    不知奔跑了多久，前方深邃的黑暗中，驟然亮起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幽藍色光點！
    如同地獄的群星，冰冷、詭異地閃爍著，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蒂姆驚恐地舉起一個多鏡筒的觀測儀看去。鏡頭裏，那些幽藍光點赫然是一隻隻巨大複眼！複眼的主人，是如同移動小山般的恐怖生物！
    它們擁有難以計數的、細長如金屬長矛般的節肢，何止百足，恐有上千！，支撐著覆蓋著厚重暗紫色甲殼的龐大身軀。
    頭部前方，兩根閃爍著冰冷銀輝、仿佛能撕裂空間的巨大獠牙，正緩緩開合，流淌著致命的能量光華。
    在蜘蛛群躁動的中心，一個渺小的獸人身影正絕望地揮舞著武器試圖突圍。
    隻見其中一隻蜘蛛猛地昂首，口器微張——沒有聲音，但一股無形的、扭曲空間的恐怖震蕩波瞬間擴散！
    那個獸人如同被無形巨錘擊中，身體在蒂姆的觀測儀鏡頭裏，像慢動作一樣，從內部爆裂、分解、化為漫天血霧和碎渣！
    “嘶…”蒂姆倒抽一口冷氣，差點拿不穩觀測儀。他顫抖著移動鏡頭，在蜘蛛群層層疊疊的節肢縫隙中，勉強捕捉到一個破損的金屬箱角！
    “看…看到了！箱子！在…在它們中心！雖…雖然破了點…但…”蒂姆的聲音帶著絕處逢生的顫抖，迅速從背包裏掏出一把造型流線、槍口凝聚著微光的銀色手槍——行星級融解槍！
    他屏住呼吸，觸手緊握槍柄，躡手躡腳地試圖繞開外圍蜘蛛，向那箱子摸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那些的殺戮機器。
    “嗯？好玩嗎？”一個聲音突兀地在蒂姆耳邊響起，帶著奇異的、被拉長的回響。
    蒂姆嚇得魂飛魄散！猛地扭頭，隻見刻越羽那張臉幾乎貼著他的觀測儀！
    在時感放大的狀態下，刻越羽的移動對蒂姆來說如同瞬移！
    “客…客人！別…別亂動啊！”蒂姆壓低聲音尖叫，一根觸手慌亂地去捂刻越羽的嘴，“箱…箱子就在前麵！拿到我們就撤！”
    “那…個…破…箱…子？”刻越羽的聲音慢悠悠地飄進蒂姆耳朵，帶著戲謔，“我…趁…著…藥…勁…過…去…看…了…是…個…空…殼…陷…阱…誘…餌…來…著…”
    他慢吞吞地從身後拎出一個嚴重變形、布滿爪痕的金屬箱殘骸，塞到蒂姆懷裏，“喏…就…這…玩…意…兒…”
    蒂姆下意識抱住箱子，入手輕飄飄的！他低頭一看——空的！徹頭徹尾的空殼陷阱！
    一股寒氣瞬間從觸手尖竄到頭頂！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襯衫後背。
    “什…什麽？！你…你說那是…陷阱？！”蒂姆的聲音都變了調，幹澀無比，“那…那我們的貨…”
    “貨？早…被…它…們…藏…起…來…了…吧…”刻越羽慢條斯理地說著，仿佛在講述一個有趣的故事，“這…是…經…典…的…請…君…入…甕…總…有…人…上…大…當…雖…然…我…也…上…當…了…不…過…挺…好…玩…的…”
    他頓了頓，似乎在努力集中被藥效衝擊得有些渙散的思維，補充了一句，“哦…對…了…忘…了…告…訴…你…這…次…蜘…蛛…們…為…了…報…複…取…尾…巴…的…人…幾…乎…傾…巢…而…動…而…且…他們想報複你，而且還認出了星的標誌。”
    蒂姆的腦子“轟”的一聲！
    報複？傾巢而出？認出星之店標誌？！！
    他僵硬地轉動脖子。
    視野中，那密密麻麻、原本或躁動或假寐的幽藍色複眼，此刻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齊刷刷地、冰冷地、帶著無窮無盡的惡意，聚焦在了他們兩人身上！
    無數覆蓋著厚重甲殼的軀體微微調整方向，上千條閃爍著寒光的金屬節肢緩緩抬起，摩擦甲殼發出令人牙酸的、如同死亡倒計時般的“沙沙”聲。
    空氣瞬間凝固，沉重得如同灌滿了水銀。致命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穿了蒂姆的神經！
    “什…什…麽？！！”蒂姆的尖叫終於衝破喉嚨，帶著絕望的破音，“那…那還不快跑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