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五年八月十六，烏雲壓城。勤政殿飛簷下的銅鈴被狂風扯得亂撞，驚得簷角棲著的寒鴉撲棱棱四散而逃。雍寧揉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案頭堆積的奏章已逾三尺，最上方那封戶部加急呈遞的流民奏報，朱砂批注的墨跡尚未幹透，又被新送來的羽檄重重壓住。羊皮卷邊緣還沾著未擦淨的血跡，在宣紙上洇出猙獰的暗痕。
    "陛下，刑部快報！"蘇婉兒撞開殿門，月白色長衫下擺沾滿泥漿，算珠在袖中撞出淩亂聲響。她額角沁出冷汗，將染血的布巾拍在案上，"廣渠門外流民械鬥！巡城侍衛當場折損七人，鬧事者高喊"還我活路"，可他們手中的匕首..."她扯開布巾，半朵寒梅圖案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青芒，與千機閣暗衛的徽記分毫不差。
    案幾突然劇烈震動，陳雨荷剛端來的安神湯潑出半盞，琥珀色的藥汁在蟠龍紋案桌上蜿蜒成河。她望著雍寧眼底密布的血絲，繡針在袖中不安地顫動——那是千機閣蠱蟲靠近時的預警。"昨夜繡坊送來消息，"她壓低聲音，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繡帕邊緣，"有人以江西布政使司之名，高價收購能藏匿機關的雲錦。"
    話音未落，白伊伊撞開雕花木門，藥箱裏的琉璃瓶接連炸裂。紫色藥液濺在青磚上，騰起陣陣白煙，地麵瞬間腐蝕出蜂窩狀的焦痕。她舉著浸透膿血的繃帶，聲音都在發抖："城外流民營高熱成疫！患者皮膚下有黑影蠕動，和贛江祭壇那些..."她的話戛然而止，雍寧猛地起身，狼首刀出鞘時帶起的勁風將案上奏折掀得漫天飛舞。
    驚鴻印記在雍寧眉心亮起，卻照不亮他眼底的陰霾。"阿莉兒呢？"他的聲音冷得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刀柄上的狼首紋路硌得掌心生疼。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阿莉兒鎧甲未卸，戰袍上凝結的血痂隨著動作簌簌掉落："陛下！流民中發現三具屍體，懷裏藏著西域火藥配方！更蹊蹺的是..."她掏出半枚玉佩，上麵陰刻的雙魚紋正在滲出黑血，"他們用的密語暗號，和永春院的殺手如出一轍。"
    勤政殿陷入死寂，唯有蘇婉兒重新撥動算珠的聲音格外刺耳。陳雨荷輕輕握住雍寧顫抖的手，寒梅印記與驚鴻紋交相輝映，卻熨不平他緊皺的眉峰。白伊伊默默將新製的解藥放在案頭，藥香裏混著雄黃與艾草的氣息，卻壓不住空氣中愈發濃重的血腥氣。
    "八世輪回，朕從未這般疲憊。"雍寧突然輕笑出聲，笑聲裏帶著幾分自嘲。他望向殿外翻湧的烏雲，遠處悶雷滾滾而來，仿佛天邊在轟鳴著某種古老的詛咒。"歸墟的蠱蟲、永春院的幻象、贛江的陰謀..."他握緊狼首刀，刀鋒映出他眼底猩紅的血絲，"如今連流民都成了棋子。但朕是大雍皇帝，就算千機閣把天下變成棋盤..."寒光一閃，狼首刀劈開案上鎮紙，"朕也要將這盤棋，連棋盤一起掀翻！"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陳雨荷的繡針率先破空而出，穿透窗紙——數十隻渾身燃燒的信鴿撞向宮殿，翅膀上綁著的染血布條在火光中獵獵作響。雍寧眯起眼睛，看清布條上的朱砂字跡："雙生歸位，血祭京城"。他握緊陳雨荷的手，雙生印記同時迸發強光，照亮了勤政殿內愈發濃重的血色迷霧，也照亮了遠處宮牆上漸漸浮現的寒梅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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