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闈喜訊與宮闕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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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熙六年三月二十七日,禦花園內海棠灼灼,粉白花瓣宛如霏霏雪霰,輕盈地飄落於椒房殿琉璃瓦上,又順著鴟吻蜿蜒滑落。陳雨荷斜倚在九曲紅木軟榻上,月白色織錦襦裙鋪滿繁複的纏枝蓮紋,腕間一串東珠隨著動作輕晃,卻難掩她眉間的倦意。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貼身的鮫珠香囊,她盯著案頭白玉盞裏那碗白伊伊特調的開胃酸梅湯,此時湯汁表麵已凝起薄油,氤氳熱氣漸漸消散。
    "娘娘,該用午膳了。"貼身宮女蓮心捧著描金食盒,邁過門檻時福了福身,金絲繡著並蒂蓮的帕子下,百合蒸雞的香氣隱隱飄出。陳雨荷強撐著坐直身子,緩緩掀開食盒,雕花瓷碗裏鮮嫩的雞肉與雪白的百合交相輝映,可那股子香氣剛竄入鼻腔,她頓時臉色煞白,胃中突然劇烈翻湧。她踉蹌著扶住雕花妝奩,指甲深深掐進檀木紋路裏,蒼白的指節將胭脂盒掐出月牙形凹痕,未及反應便偏頭幹嘔起來。
    蓮心嚇得臉色大變,慌忙丟下食盒,衝上前輕輕拍打著主子後背:"娘娘!來人,快去請白醫女!"寢殿內頓時亂作一團,宮人們匆匆奔走的腳步聲、銅盆注水的嘩嘩聲,交織成一片惶急的樂章。
    此時禦書房內,檀香嫋嫋。雍寧手持朱筆,正凝神批閱奏折,墨香與龍涎香在空氣中氤氳。忽然,"砰"的一聲巨響驚破寂靜——養心殿小太監連滾帶爬撞開門扉,冠帽歪斜,蟒紋衣袍沾滿泥汙:"陛下!皇後娘娘......"話未說完便癱倒在地,喘著粗氣拚命比劃。
    雍寧手中朱筆猛地頓住,朱砂在奏折上暈開大片血痕,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驚濤駭浪。"說!"他霍然起身,龍袍玉帶掃過案幾,堆積如山的文書嘩啦啦散落滿地,狼毫筆骨碌碌滾到蟠龍柱下。
    "娘娘她......突然嘔吐不止,似是......似是極為難受!"小太監哆嗦著說完,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
    "宣太醫令!"雍寧扯下龍袍外褂,三步並作兩步衝出門。玄色衣擺獵獵作響,帶起一陣勁風,沿途宮燈搖晃,燭火明滅不定。他穿過層層宮門,繡著五爪金龍的皂靴踏過積水,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袍角也渾然不覺。
    太醫院內,十二名太醫早已穿戴整齊,藥箱裏裝著百年老參、天山雪蓮等珍貴藥材。他們魚貫而入椒房殿時,殿內彌漫著濃鬱的藥香——白伊伊剛點燃安神的沉水香,嫋嫋青煙在盤龍柱間繚繞。為首的老太醫銀發蒼蒼,戴著金絲眼鏡,顫巍巍搭上陳雨荷腕脈。他渾濁的眼睛突然瞪大,喉結上下滾動,枯瘦的手指微微發顫。
    "恭喜陛下!賀喜娘娘!"老太醫突然跪地,聲音激動得發顫,"這是喜脈啊!娘娘已有月餘身孕!"
    霎時間,殿內鴉雀無聲。阿莉兒本握刀而立,此刻攥著刀柄的手微微發抖,冰藍色眼眸泛起水光,彎刀上的獸頭紋隨著她的顫抖輕輕晃動;蘇婉兒正在算卦,聞言算珠"嘩啦"散落滿地,檀木算盤珠子滾得到處都是,她卻渾然不覺,隻是怔怔望著陳雨荷;白伊伊別過臉去,悄悄抬手拭淚,發間玉簪上的珍珠隨著動作輕晃,在窗欞投下細碎的光影。
    "朕的孩子......"雍寧喉間仿佛塞著鉛塊,艱澀地吐出幾個字。他單膝跪地,小心翼翼將臉貼在陳雨荷小腹上,溫熱的呼吸透過織金襦裙傳來。恍惚間,他的思緒飄回多年前的冷宮。那時被遺棄在冷宮的他,每天都在饑餓中度過,陳雨荷總把最後半塊餅塞給他,自己餓得臉色發青卻笑著說不餓;叛軍圍困京城時,她手持軟劍站在城樓上,眼神堅定如鐵......那些歲月裏的點點滴滴,此刻都化作繞指柔,讓這位鐵血帝王紅了眼眶。
    消息如燎原之火,迅速席卷皇宮。禦膳房連夜宰殺三載老母雞,銅鍋裏的湯汁咕嘟咕嘟冒著泡,漸漸熬成濃稠的乳白,又撒入東海珍珠磨成的細粉,香氣順著遊廊飄出老遠;內務府庫房的銅鎖“哢噠”打開,塵封的鎏金繈褓、嵌著南海珊瑚的長命鎖、翡翠雕琢的麒麟擺件被逐一請出,掌事太監捧著明黃錦盒跪在椒房殿外,盒中九色雲錦上,躺著先帝親賜的羊脂玉扳指——那是傳家之寶,據說佩之可佑孩童安康。
    陳雨荷靠在軟墊上,聽著殿外此起彼伏的道賀聲,指尖無意識撫過腕間東珠。白伊伊端來新熬的燕窩粥,瓷勺舀起時牽出細長銀絲:“娘娘且放寬心,太醫說您胎像雖有些不穩,但隻要好生將養……”話未畢,阿莉兒握著彎刀閃身而入,冰藍色眼眸映著廊下宮燈:“娘娘,蘇姑娘算完卦了。”
    蘇婉兒提著裙擺快步走進,發間木樨花簪落了幾片碎瓣。她攤開掌心,三枚銅錢在錦帕上泛著青光:“此乃‘乾卦’九五爻,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指尖劃過紋路,聲音帶笑,“卦象說小皇子降世定是祥瑞,北境大捷怕也不遠了。”
    雍寧恰好踏入殿門,聞言抬手按住蘇婉兒肩頭,龍袍金線在燭火下流淌:“若真如此,這孩子便叫‘承乾’,“承接天命、肩負重任”。他轉身走向軟榻,執起陳雨荷的手貼在唇邊,指腹摩挲著她指節上那道淺月痕——那是當年在冷宮為他偷藏餅子時,被侍衛攥出的傷。
    夜漸深,殿內燭火調得昏黃。白伊伊替陳雨荷掖好被角,瞥見她腕間鮫珠香囊滑落在錦被上,珍珠光澤與她蒼白的臉頰相映。雍寧屏退眾人,在軟榻邊坐下,小心翼翼地將手覆在她小腹上,掌心隔著織金襦裙傳來微暖的溫度。
    “還記得那年冷宮裏,”他忽然低聲開口,指腹輕輕摩挲著衣料,“你把最後半塊餅塞給我,自己餓得直發抖,卻說‘看,我比你胖些,禁餓’。”
    陳雨荷聞言彎了彎唇角,眼尾泛起水光:“陛下那時像隻護食的小獸,啃餅都豎著耳朵。”
    窗外海棠又落了幾片,粉白花瓣飄在琉璃瓦上,宛如細雪。雍寧低頭,在她額間印下一個輕吻,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雨荷,從今往後,朕定護你們母子,再不讓任何人傷你們分毫。”
    殿外更漏敲過三更,遠處隱約傳來禦廚們準備安胎藥膳的動靜。陳雨荷靠在他肩頭,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忽然覺得連日來的倦意都散了些。案頭白玉盞裏新換的酸梅湯正冒著熱氣,嫋嫋白霧中,倒映著窗外搖曳的海棠影,也映著這對帝王後妃,在喜訊降臨後,終於舒展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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