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滴淚渡五百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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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夜歌的指尖在最後一根琴弦凝滯時,老魔的骨爪已刺破她頸側肌膚。
一滴血珠懸在寒芒之上,映出三千青絲寸寸成雪的瞬間。
"碎。"
琴弦斷,發間銀鈴無聲炸裂。每一片碎玉都化作囚魔音刃,將戰場切割成《廣陵散》的殘譜。
她燃燒的壽元在虛空凝成霜色火紋——那是慕雲華教她的第一支曲子,《雪夜問心》。
石破天咧嘴一笑,青銅肌膚寸寸龜裂。
刻滿《山河賦》的脊梁發出龍吟,他掄錘砸向自己心口,筋骨爆鳴如雷:
"這一錘,敬我碣石兒郎!"
"轟——!"
撼地錘迸發刺目金芒,錘風掠過處,天穹裂出蛛網狀紋路。
三百裏外修士七竅流血,竟是被純粹的力道震出天道漣漪。
老魔血盾炸散時,七國亡魂凝成的黑蓮堪堪護住心脈。
蘇夜歌染血的唇輕啟:"囚。"
七根冰弦自虛空浮現,將老魔釘在樂譜間。
石破天單膝跪地,咳出的血珠凝成赤玉,卻仍攥緊錘柄——那上麵九萬六千道刻痕,此刻正與護城大陣共鳴。
風止時,一縷斷發飄落。
蘇夜歌的白發拂過老魔凝固的獰笑,發梢卻突然被一粒飛來的山楂核擊中——
陸歸塵站在城牆裂痕處,指尖還沾著糖霜。
老魔狂笑,骨爪撕開胸膛,七道黑血噴湧,凝成《七煞血遁》符籙。
"本座要走,誰能攔——"
話音未落。
白霜抬手。
"啪。"
一記耳光。
不是打向老魔。
而是抽在了空間上。
十萬裏外,血遁中的老魔突然凝固。
他的身形如被無形巨手攥住,一寸寸從虛空中扯回原處。
空間在他周身坍縮,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不……可……能……"
老魔的喉嚨被擠壓變形,聲音斷斷續續。
白霜甚至沒看他。
她隻是輕輕收攏五指。
"砰!"
老魔的肉身炸成血霧,元神卻被凍結在半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白霜指尖一挑。
一縷月光落下。
不是天上的月。
是黃泉的月。
老魔的元神如薄紙遇火,無聲焚盡,連灰燼都未留下。
石破天張大嘴,手中的撼地錘"咣當"掉在地上。
蘇夜歌的白發定格在由雪轉墨的瞬間,瞳孔微縮。
而陸歸塵,隻是輕輕吹了吹掌心並不存在的灰。
"糖葫蘆,涼了。"
他遺憾道。
老魔灰飛煙滅,戰場卻仍縈繞著五百億亡魂的嗚咽。
陸歸塵抬眸。
隻一眼——
天地寂靜。
整座蒼穹界的風都靜止了。
他指尖輕點虛空,腳下大地無聲裂開。
一座橫跨三界的白玉橋自幽冥升起,橋身刻滿《地藏本願經》,每一筆劃都流淌著輪回金光。
橋頭,白蓮綻放,蓮心托著一盞青燈,燈焰中映照眾生悲歡。
"開。"
陸歸塵輕語。
冥界之門轟然洞開,黃泉路鋪展千裏,沿途彼岸花搖曳,每一朵都綻放著亡魂生前的記憶。
白玉橋身上的《地藏本願經》突然活了過來。每一個梵文都化作人影:
三歲稚兒攥著半塊糖糕死在逃難路上;
白發老嫗用身子護住懷裏的孫兒直到化為白骨;
新婚將軍將妻子的發簪刺進自己心口,隻為不被煉成屍傀;
盲眼琴師至死都抱著那張沒來得及送出的《賀新婚》曲譜;
陸歸塵雙手合十,誦咒時,額間浮現一道從未示人的金色法印。
他唇間微動,誦出地藏真言——
"唵 哈 哈 溫 三 摩 地 梭 哈。"
咒音落下,五百億亡魂身上綻放金色光芒。
【唵】
音節吐露的刹那,陸歸塵腳下綻開一朵十二品金蓮。
蓮瓣舒展間,五百億亡魂眉心的怨氣鎖鏈應聲而斷,如同冰雪遇初陽。
【哈】
第二字出口時,他袖中飛出一串菩提子。
每顆珠子映照一方小世界,將戰場上所有殘破的魂魄溫柔包裹,如母親輕撫嬰孩。
【哈】
重複的音節引發天地共鳴,整座碣石城的屋簷鈴鐺無風自動。
那些被煉成怨嬰的魂魄突然舒展四肢,恢複成安睡的模樣。
【溫】
當這個字回蕩在九幽時,忘川河底沉浮千年的執念突然上浮。
某個修士的殘魂抱住道侶的虛影,終於鬆開緊握三百年的定情玉佩。
【三】
三聲鍾響自虛空傳來。第一聲洗去記憶裏的血火,第二聲撫平生前的傷痛,第三聲落下時,所有亡魂都露出了此生最幸福時刻的笑容。
【摩】
陸歸塵指尖浮現"卍"字金印,輕輕按在虛空。
冥府十萬陰差手中的鎖魂鏈突然開花,變成引路的燈籠。
【地】
大地深處傳來龍吟,九條功德金龍銜著往生經卷騰空。
每片龍鱗上都刻著一位亡魂的來世因果,閃爍著溫和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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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
音節化作金橋,連接今生與來世。橋上有老翁放下柴擔,有將軍卸下鎧甲,有修士散盡修為——所有人都變回了最初純淨的模樣。
【哈】
最終字落下時,陸歸塵的瞳孔完全化作金色。
五百億道往生光芒衝天而起,在雲端結成"南無地藏王菩薩"的七彩梵文。
咒音結束後三息:
白霜的劍鞘上凝結出露珠,每一滴都映著輪回景象。
石破天的撼地錘不知何時開滿了往生花。
蘇夜歌發現自己的本命琴弦上,多了九道金色紋路。
天,開始下雨。
陸歸塵輕輕攤開手掌,一滴雨懸在掌心。
那不是雨。
是五百億個未說完的故事。
每一滴雨珠,都映照著一個生靈的一生——
有稚子捧雪,有老農耕田,有將士橫刀,有少女折花……
雨落之處,亡魂駐足,仰首望天,淚流滿麵。
雨滴墜落的瞬間:
某個雨珠裏,母親將嬰孩拋向安全的刹那,自己卻被血焰吞噬。
那孩子如今正在碣石城賣糖葫蘆。
某個雨珠裏,少年修士自爆金丹時,儲物袋裏還裝著給師妹買的胭脂。
某個雨珠裏,老乞丐用最後半塊餅喂流浪狗的畫麵,與此刻冥府門口搖尾等待的狗魂重合。
每一滴雨都在訴說:
"我想活下去。"
當第一滴雨落在石破天的玄甲上時,這個鐵塔般的漢子突然跪了下來。
雨滴裏,
一個裹著補丁棉襖的小女孩,在雪地裏用體溫焐著半塊紅薯。
她死了,紅薯還是熱的。
白霜的挽月劍鞘接住一滴雨。
裏麵映著:
青衣劍客折劍為誓,替師兄鎮守山門三百年。
最後一日,他望著山下的萬家燈火,化作一縷清風。
蘇夜歌的囚音盞盛住一滴雨。
盞中浮現——
年輕城主親手點燃糧倉,火光中數萬百姓得以渡過寒冬。
史書卻隻記下"暴虐無道"四字。
雨幕中閃過賣糖人的老翁臨終前,把最後一隻鳳凰糖人塞進流浪兒手裏;
私塾先生用身體堵住坍塌的學堂,脊梁彎成一座橋
新嫁娘的紅蓋頭飄在洪水中,蓋住了啼哭的嬰兒
天空中有幾滴特別的雨珠:
元嬰女修自碎金丹,隻為給靈寵續命三日等主人歸來;
少年放棄登仙路,背著重病的母親走遍天下求藥;
老丹師耗盡壽元煉出一爐"無用"的丹藥——隻是為了讓失明的道侶再看一次花開。
最輕的一滴雨裏:
盲眼琴師臨終前,指尖在虛空彈完最後一曲。
曲終時,千裏外他惦念的那個人,莫名落下一滴淚。
最重的一滴雨裏:
妖王剜出內丹鎮壓火山,岩漿凝固的瞬間,他想起當年答應帶小狐狸去看的桃花,終究是失約了。
輪回橋畔,陸歸塵站在雨中,衣袖翻飛間:
戰死的將士們卸下鎧甲,終於露出笑容。
枉死的書生們放下筆墨,魂火重燃。
所有的母親都找回了自己的孩子。
當五百億個未完成的願望同時被實現時,整座輪回橋綻放出比朝陽更溫暖的光。
冥府深處,亡川河水突然倒流。
奈何橋劇烈震顫。
十殿閻羅的冠冕齊齊崩裂一道縫隙。
十殿閻羅猛然起身,手中判官筆顫抖。
"快!安排投胎!"秦廣王厲喝,"這位……不可怠慢!"
陰司們手忙腳亂,生死簿無風自動,為五百億亡魂重定輪回。
秦廣王手中的生死簿自動翻頁,墨字改寫:
"特許五百億魂,來世必逢盛世。"
孟婆湯鍋自行傾覆,湯水化為甘霖:
"準爾等帶著今生記憶轉世。"
陸歸塵垂眸,一滴雨再次落在他掌心,映出一位母親臨終前緊抱嬰孩的畫麵。
他輕輕歎息,翻掌——
雨滴墜地,化作一朵白蓮,飄向輪回橋盡頭。
白霜靜靜望著他,冰眸深處似有漣漪。
當最後一縷怨氣消散時:
某個雨珠裏的姑娘終於穿上了嫁衣;
某個雨珠裏的書生考中了狀元;
某個雨珠裏的孩童吃到了第一塊糖;
雨停時,石破天的錘頭上開出一朵小白花
白霜的劍穗莫名多了一枚銅錢——正是那青衣劍客當年買酒缺的一文錢。
蘇夜歌的囚音盞裏,多了半闕從未聽過的安眠曲。
陸歸塵轉身離去時,冥府十萬陰差齊齊躬身。
他走過的地方,有幾株彼岸花悄悄變成了白色。
陸歸塵收回目光時,一滴金色的淚墜在輪回橋上。
那滴淚裏,映著五百億個來世的微笑。
白霜的劍鞘突然結滿霜花——這是她六千年來第一次控製不住劍氣。
石破天這個鐵漢,此刻正用撼地錘抵著額頭,肩膀顫抖。
蘇夜歌的白發不知何時已全部恢複,唯有一縷變成了透明色。
那是她替某個亡魂,流了本該流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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