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不是恐懼，不是敬畏——
    而是一種近乎窒息的興奮。
    "我...我好像..."
    他的指尖突然不受控製地抽搐，體內的靈力自行運轉，竟在掌心凝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赤紅符紋——那赫然是陸歸塵方才所畫的"火"字符，但邊緣卻多了一圈淡淡的靛藍色光暈。
    ——那是染缸的顏色。
    "哈...哈哈哈..."
    蕭燼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裏帶著幾分癲狂。他的瞳孔微微擴張，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整個人像是被某種巨大的衝擊震得站不穩。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猛地抬頭，眼中燃起熾烈的道火。
    "前輩！"
    他一步踏出，腳下沙地"轟"地炸開一圈氣浪，竟在築基期的修為下，硬生生踏出了金丹修士才有的威勢！
    "我悟了！"
    他的聲音近乎嘶吼，卻透著前所未有的清明。
    "修真界拚的不是修為高低..."
    他並指如刀，在虛空一劃——
    "而是..."
    一道赤紅符籙憑空浮現，邊緣纏繞著靛藍光焰，符紋扭曲如醉漢潑墨，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道在心中的深淺！"
    符成刹那，焚天漠的天空驟然暗沉，三顆驕陽的光輝竟被這一道符生生壓製！
    "啪！"
    焦黑藤杖突然抽在蕭燼手腕，那道尚未成型的赤符應聲破碎。
    "拿來主義。"
    陸歸塵的聲音很輕，卻讓整片焚天漠的風沙驟然凝滯。藤杖點地，琉璃化的沙地突然泛起漣漪，映出萬千破碎的倒影——
    每一片碎影裏，都是曆代修士強悟他人之道，最終道心崩毀的景象。
    蕭燼踉蹌後退，腕骨火辣辣的疼。不是皮肉之苦，而是某種更深的、仿佛靈魂被灼燒的痛。
    "看懂別人的道，不等於走出自己的路。"
    青衫拂動，陸歸塵拾起一捧沙。沙粒從他指縫漏下時，竟化作：
    前半程是星河傾瀉的軌跡
    後半程卻成了枯葉墜地的弧度
    "這是我走過的道。"他吹散掌中沙，"你若照搬，最多學成四不像。"
    藤杖突然挑起少年下巴。杖尖冰涼，卻讓蕭燼渾身血液沸騰——那裏凝著一滴將落未落的雨，雨珠裏凍著半片未化的桂花糖。
    "真悟道之人..."
    "哢嚓！"
    陸歸塵突然捏碎雨珠。糖屑紛揚中，蕭燼瞳孔驟縮——每一粒碎糖都映出不同的道韻軌跡：
    有樵夫劈柴四十年，一朝斧刃生道紋
    有稚童觀蟻搬家，竟悟出周天搬運法
    更見三叔公醉醺醺畫符，歪扭符紋裏藏著輪回真意
    "...都帶著自己骨血的味道。"
    藤杖最後輕叩蕭燼眉心：
    "現在，把你偷來的道——"
    "吐幹淨。"
    "符籙之道，非畫符於紙，而是刻道於心。"
    陸歸塵袖袍一拂，天穹驟然裂開一道無垠光幕，如展開的太古卷軸，橫貫星野。
    光幕之中，諸天強者之戰如走馬觀花般流轉——
    第一幕·【符鎮時空】
    一尊白衣仙帝並指為筆，於虛空畫下"定"字神符。刹那間，整片星域的時間凝滯，連光都凍結成晶瑩的絲線。
    第二幕·【符引天劫】
    赤發道人狂笑間甩出九道血符，竟引動混沌雷海倒灌，將敵手劈得道基崩裂，肉身成灰。
    第三幕·【符化萬物】
    素手女子輕點朱砂，符籙落地竟生血肉，化作真龍、神凰、玄武、白虎四象聖獸，撲殺萬敵。
    第四幕·【符逆因果】
    枯瘦老僧以指蘸血，於眉心畫下"逆"字。下一瞬，他重傷垂死的軀體竟回溯至巔峰狀態，而敵手莫名衰老腐朽。
    ……
    光幕流轉，無盡強者手段紛呈，卻皆以符籙為基，演化萬道。
    陸歸塵負手而立，聲如道鍾：
    "符可通萬法，法可衍萬道。"
    "你以為符籙隻是畫符驅火、召雷引電？"他輕笑搖頭，"錯了。"
    指尖輕劃，一道最簡單的"火"字符浮現。
    可下一瞬——
    火符扭曲，竟化作空間裂隙，吞噬百裏沙海。
    裂隙彌合時，又變時間漣漪，令枯木回春。
    最後符籙一顫，成了純粹的光，照破九幽。
    "萬道殊途同歸。"
    他甩袖散去光幕，轉身時青衫卷起星輝：
    "你現在的路，不過是大道起點。"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
    "真正的符，從來不在紙上。"
    "而在你心裏。"
    陸歸塵抬指，輕輕點在蕭燼眉心。
    "嗡——"
    指尖與肌膚相觸的刹那，一縷清光如水紋蕩開。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沒有浩瀚磅礴的傳承灌注，隻有一道溫潤的涼意，如初春的溪流，悄然滲入神庭。
    蕭燼眼前忽然浮現一幅畫麵——
    三叔公醉醺醺地靠在染缸旁，指尖蘸著酒，在粗黃紙上畫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符。
    那符籙醜陋如孩童塗鴉，可筆鋒轉折間，卻隱約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韻。
    "這是……"
    蕭燼怔然，伸手想要觸碰，可畫麵卻如水中倒影，隨著漣漪散去。
    再抬頭時，眼前已無青衫。
    焚天漠的風沙依舊呼嘯，三顆驕陽依舊高懸，仿佛方才的一切皆是幻夢。
    唯有眉心殘留的微涼，與腦海中多出的那篇無字功法——《心符真解》，提醒著他，這一切真實存在。
    沒有告別。
    沒有叮囑。
    甚至沒有留下姓名。
    蕭燼站在原地，許久，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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