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紅色的終點線，在跨過之後，仿佛也抽走了支撐著身體的所有骨骼。
    許逸的世界在天旋地轉。
    他唯一能清晰感知的，是扶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
    那隻手同樣在顫抖，卻傳遞過來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顧曉寒。
    她的呼吸聲就在耳畔，急促，滾燙。
    許逸胡亂地在臉上擦了一把，冰冷的觸感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絲。
    他看到顧曉寒也將毛巾敷在自己滾燙的臉頰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那口氣息，帶著白色的霧氣，在微涼的空氣中消散。
    “我們……做到了……”
    許逸的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粗糙得厲害。
    顧曉寒沒有立刻回答。
    她隻是轉過頭，一雙被汗水浸潤過的眸子，在陽光下亮得驚人。
    汗珠順著她的發梢，滑過臉頰，滴落在她同樣被汗水濕透的運動背心上。
    然後，她的嘴角，緩緩向上揚起。
    那是一個燦爛的，不帶任何雜質的笑容。
    純粹的喜悅。
    徹底的釋放。
    這個笑容，比終點線上空的陽光還要耀眼。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
    就這一個字，卻仿佛擁有千鈞之力，將許逸那顆因疲憊而空虛的心髒，瞬間填滿了。
    他真的做到了。
    不是一個人。
    是和她一起。
    完成了這場看似不可能的挑戰。
    周圍的人群漸漸散開，他們被引導到休息區。
    每走一步，許逸都感覺自己的大腿和小腿肌肉在瘋狂地抗議，仿佛有無數根針在同時穿刺。
    身體的每一個關節，都變得僵硬遲鈍。
    他們找了個空著的長凳坐下，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耗費了兩人巨大的力氣。
    許逸幾乎是直接癱在了椅子上，一動也不想動。
    他看著顧曉寒，她的情況比他好不了多少，額頭上依舊滲著細密的汗珠，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
    可她的坐姿，卻依舊保持著一種挺拔。
    那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堅韌。
    “餓不餓？”
    顧曉寒忽然開口問道，她的聲音恢複了一些，不再那麽沙啞。
    許逸愣了一下，隨即，一股強烈的饑餓感從胃部升騰而起。
    之前被極限的疲憊所壓製，現在身體稍微緩過來，才後知後覺地發出了抗議。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感覺能吃下一頭牛。”
    顧曉寒被他誇張的說法逗笑了。
    “走吧。”
    她站起身，雖然動作有些緩慢，卻很堅定。
    “去慶祝一下。”
    “我們完賽的慶功宴。”
    許逸看著她伸向自己的手，沒有絲毫猶豫，也掙紮著站了起來。
    兩人找了一家離這裏不遠的餐廳。
    餐廳裏人不多，很安靜。
    空調的冷氣吹在身上，讓兩人因為運動而發燙的皮膚感到一陣舒爽。
    他們幾乎沒怎麽看菜單，就點了一大桌子菜。
    當第一盤熱氣騰騰的紅燒肉端上來時，許逸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在放光。
    他甚至顧不上去跟顧曉寒客氣，夾起一塊就塞進了嘴裏。
    肥而不膩的肉塊在口中融化，濃鬱的醬汁瞬間喚醒了麻木的味蕾。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顧曉寒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眼裏的笑意更深了。
    她也拿起筷子，小口卻迅速地吃了起來。
    這一刻，沒有什麽比用美食來填滿空虛的身體，更能撫慰人心的了。
    一頓飯，兩人吃得酣暢淋漓。
    大部分時間都在埋頭苦吃，偶爾的交談，也都是圍繞著剛剛結束的比賽。
    “最後那五百米，我真以為自己要不行了。”
    許逸灌了一大口可樂，打了個嗝。
    “我看到你了。”
    顧曉寒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角。
    “看到你快跟不上了。”
    “所以才回頭看你。”
    許逸的心，輕輕跳了一下。
    原來她回頭，是在擔心自己。
    “謝謝。”
    他由衷地說道。
    “沒有你，我肯定堅持不下來。”
    顧曉寒搖了搖頭，她的目光很認真。
    “是你自己堅持下來的。”
    “我隻是在旁邊而已。”
    “能跑完，靠的是你自己的意誌力。”
    她的話，讓許逸有些恍惚。
    是嗎？
    是靠自己的意誌力嗎？
    或許是的。
    但許逸很清楚，如果沒有前方那個堅韌的背影作為目標，沒有她那一次次回頭的注視作為動力，自己的意誌力，恐怕早就被疲憊消磨幹淨了。
    吃完飯，那股被食物暫時壓下去的疲憊感，開始加倍地反撲回來。
    許逸感覺自己的眼皮重得像掛了鉛塊。
    每一個腦細胞都在叫囂著要去睡覺。
    “我……我得回寢室了。”
    許逸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倦意。
    “實在撐不住了。”
    顧曉寒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好，你快回去休息吧。”
    “今天真的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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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走出餐廳，站在路邊。
    “那我走了。”
    許逸對她揮了揮手，轉身的動作都顯得有些遲緩。
    “許逸。”
    顧曉寒忽然又叫住了他。
    他回過頭，看到她站在原地。
    “今天，你很棒。”
    她說完，對他露出了一個鼓勵的笑容，然後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回到寢室樓下，爬樓梯的每一步，對許逸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他扶著欄杆，幾乎是把自己一步步地拖上了五樓。
    推開寢室門的瞬間。
    葉楓和張慶正聯機打著遊戲，戰況似乎很激烈。
    “弄死那個法師！慶子，給我加血啊！”
    “我沒藍了！頂住！頂住！”
    聽到開門聲，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
    當他們看到許逸那副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樣子時，都愣住了。
    遊戲裏的人物，也因為他們的分神，瞬間倒在了地上。
    屏幕上跳出兩個灰色的大字失敗。
    但兩人此刻完全顧不上遊戲了。
    張慶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幾步衝到許逸麵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
    “我靠，許逸！”
    “你……你真的跑完了？”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葉楓也走了過來，他伸手拍了拍許逸的肩膀，結果許逸身子一晃，差點沒站穩。
    葉楓趕緊扶住他。
    “牛逼啊你！”
    “我們都以為你跑到一半，就得上收容車了。”
    許逸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運氣好。”
    他晃了晃脖子上那塊沉甸甸的獎牌。
    “僥幸完賽。”
    “你這小身板，怎麽扛下來的？”
    許逸實在沒什麽力氣說話了。
    “別提了，感覺人已經廢了。”
    “有人帶著，不然早趴下了。”
    他謙虛地說道，腦海裏又浮現出顧曉寒的身影。
    “帶著？”
    張慶立刻來了精神，八卦的雷達瞬間開啟。
    “我得去洗個澡，然後睡覺。”
    “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他擺了擺手，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走向衛生間。
    洗完澡後，他就立即回到了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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