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若是柳姑娘實在沒地方可去，不妨跟我回少林寺，我在少室山下給你安排暫時個住處。”
    這話像團暖火，一下子烘熱了柳煙兒冰涼的心。可她轉念一想，又犯了難，咬著唇道“明心大師，這會不會太給您添麻煩了？我那繼母向來蠻橫，父親又和我那繼母同一個鼻孔出氣，若是他們追到少室山，給您和少林寺惹上麻煩，那我真的是萬死難贖其罪了。”她說著，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裙擺，眼裏滿是擔憂——她早已無家可歸，不能再拖累旁人。
    明心見她這般懂事，心裏更添了幾分憐惜。他抬手輕輕敲了敲菩提子串，語氣篤定“姑娘放心，少林寺雖不問俗事，卻也護得住一個避禍的弱女子。那縣令縱有幾分權勢，也不敢在少室山腳下撒野。你且安心，先顧好自己才是要緊事。”他頓了頓，看了眼天色，又道“現在天色已晚，林間露重，再走夜路恐有危險。前麵有棵老槐樹，樹下幹燥，你先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天剛亮，我們就啟程回少室山。”
    柳煙兒望著明心溫和又堅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推辭便是矯情。她深深鞠了一躬，聲音帶著感激“多謝大師仗義相助，小女……銘感於心。”明心笑著點頭，指了指不遠處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那棵樹遮光，又能擋些風，你去那邊歇息便是。貧僧就在不遠處的石頭上坐禪，有動靜會叫醒你。”
    柳煙兒應了聲“好”，提著裙擺慢慢走到槐樹下。樹幹粗壯得要兩人合抱，樹根處積著厚厚的落葉，踩上去軟乎乎的。
    她撿了片幹淨的芭蕉葉鋪在地上，又攏了攏身上的薄衫，蜷縮著靠在樹幹上。
    連日奔逃讓她早已疲憊不堪，可心裏的不安還是讓她睜著眼望了許久——直到聽見不遠處明心輕聲誦佛的聲音，那平緩的節奏像催眠的歌謠，她才漸漸鬆了緊繃的神經，沉沉睡了過去。
    天剛蒙蒙亮時，林間的鳥雀便開始嘰嘰喳喳地叫。
    柳煙兒是被一陣清涼的晨風驚醒的，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隻覺得渾身酸痛，尤其是膝蓋，蹲了太久還帶著些僵硬。
    她抬頭望了望天空，東方剛泛起一層淡淡的魚肚白，林間的霧氣還沒散，像輕紗似的裹著樹枝，空氣裏滿是青草和泥土的清香。
    想起明心說今日要啟程，柳煙兒不敢耽擱，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落葉，朝著記憶裏的河邊走去。
    那河就在荒林邊緣，水流清澈，晨光透過霧氣灑在水麵上，泛著細碎的金光。她蹲下身，雙手掬起一捧涼水，輕輕拍在臉上——昨日為了躲避追兵，她摔進過泥坑，臉上還沾著些未洗幹淨的汙泥。
    涼水激得她打了個輕顫，卻也讓腦子清醒了許多。
    她反複洗了幾遍臉和手，又理了理額前散亂的碎發，才站起身準備回去。
    可剛一轉身，她便愣了——明心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手裏還提著那個舊布褡褳，顯然也是剛醒。
    晨光恰好此時穿過霧氣，落在柳煙兒臉上。
    昨日滿臉的汙泥被清水洗去，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樣柳葉眉彎若新月，眼眸亮得像含著晨露，鼻尖小巧，唇瓣是淡淡的粉色，肌膚在晨光裏透著瓷白的光澤。
    風輕輕吹起她的發絲，幾縷碎發貼在臉頰旁，竟真如剛出水的芙蓉般清麗，便是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形容，也半點不為過。
    明心也看得微微愣了神。看到這般清麗脫俗的容貌。那一瞬間，他竟忘了誦佛，隻覺得眼前的晨光、流水，都像是為這姑娘襯了景。
    可不過片刻，明心便回過神來，連忙低下頭，雙手合十，鄭重地念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他刻意避開視線，目光落在柳煙兒腳邊的青草上，聲音又恢複了往日的平和“柳姑娘可是休息好了？方才貧僧去看了看路況，晨霧再過半個時辰便會散，我們正好趁此時啟程，傍晚便能到少室山下。”
    柳煙兒被他方才的愣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紅，連忙低下頭屈膝道“勞煩大師費心，我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啟程。”
    她說著，悄悄抬眼望了明心一眼，見他始終垂著眼，隻看得見他認真誦佛的側臉，心裏不由得又添了幾分感激——這位大師不僅救了她，還這般顧及男女之別，真是難得的善人。
    明心點點頭，提起布褡褳遞過去“這裏麵有兩個素餅和一壺水，路上可以墊墊肚子。山路不好走，姑娘若是累了，我們便停下來歇息。”
    柳煙兒雙手接過褡褳，指尖觸到布麵的粗糙紋理，心裏卻暖得發燙。她跟在明心身後，一步步走出荒林，望著前方漸漸亮起來的天色，忽然覺得，或許這場顛沛流離的逃亡，終於要迎來一絲轉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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