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這布怎麽賣？”她指著最漂亮的一匹湖藍色碎花布問道。
    售貨員瞥了她一眼，語氣冷淡：“三塊八一尺，不要布票。”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這價格抵得上普通工人小半個月的工資了。
    榕姣姣卻眼睛一亮，從布包裏掏出哥哥塞給她的錢來：“我要六尺！”
    售貨員愣了一下，態度瞬間熱情起來，手腳麻利地量布、裁剪。
    旁邊幾個大嬸羨慕地看著她，小聲議論：“這丫頭什麽來頭？出手這麽闊氣……”
    榕姣姣假裝沒聽見，美滋滋地把布收進包裏實際塞進了小秘境），又逛了逛其他櫃台，買了些本地特產，兩包蝦皮、兩瓶海蜇醬，準備帶回去給師父和爹娘嚐嚐。
    時間差不多了，她慢悠悠地晃回火車站。
    站台上已經有不少候車的旅客，她找了個僻靜角落坐下，從秘境裏摸出個飯盒。
    裏麵是昨晚剩下的半條紅斑魚，魚肉鮮嫩，醬汁濃鬱，她小口小口地吃著，幸福得眯起眼睛。
    突然，一陣騷動從站台另一端傳來——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榕姣姣抬頭，隻見一個瘦小的身影靈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後麵追著兩個氣勢洶洶的紅袖章。
    那孩子看著不過八九歲，衣衫襤褸，懷裏緊緊抱著什麽東西，眼看就要被追上……
    那孩子慌不擇路，一頭撞進了榕姣姣所在的角落。
    他抬起頭，髒兮兮的小臉上滿是驚恐，懷裏死死護著一個幹癟的布袋子。
    榕姣姣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到身後，給他貼上一張隱身符，低聲道：“別出聲。”
    紅袖章很快追了過來，厲聲喝問：“小同誌，有沒有看見一個小男孩跑過來？”
    榕姣姣眨了眨眼，一臉茫然：“男孩？沒有啊，我一直在這兒坐著呢。”
    紅袖章狐疑地打量著她，又探頭往她身後看。
    雖然知道他們看不見，但榕姣姣還是下意識地挪了挪身子，正好擋住那孩子。
    “奇怪，明明往這邊跑了……”紅袖章嘀咕著，又瞪了她一眼，“要是看見了，必須立刻報告，知道嗎？”
    “知道知道！”榕姣姣連連點頭，一臉誠懇。
    等紅袖章走遠，她才鬆了口氣，轉身看向那孩子，撤掉他身上的隱身符：“好了，他們走了。”
    孩子警惕地盯著她，像隻受驚的小獸，懷裏仍緊緊抱著布袋子。
    榕姣姣神識一掃，發現裏麵是一點玉米麵。
    “你偷東西了？”揪住他衣領問。
    孩子抿了抿嘴想說話，但肚子卻先“咕嚕”一聲響了起來。
    榕姣姣歎了口氣，從秘境裏摸出一個油紙包，裏麵是半個鹵兔腿。
    “說吧，要是你沒做壞事這個兔腿給你。”
    孩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兔腿，口水不停分泌，這是長久不見葷腥，身體對葷腥的本能的渴望。
    好一會他才挪開眼道：“我幹壞事兒了，但你能不能別把我交出去。”
    “那你先說說幹了啥壞事了？”
    男孩被她揪住衣領，動彈不得，老實交代道：“我拿錢到黑市換糧食了。”
    榕姣姣心想，這算不得壞事，於是鬆開了手把油紙包遞給他：“吃吧，我不把你交出去。”
    孩子猶豫了一下，終於接過油紙包，卻沒有吃，顯然是防備心強，她也不勉強。
    “你叫什麽名字？”見他沒有走，榕姣姣又問。
    “小石頭。”
    “你家人呢？”
    小石頭動作一頓，低聲道：“沒了……幾年前發大水，房子塌了，就剩我一個。”
    榕姣姣沉默了一會兒，從懷裏摸出幾張糧票和幾塊錢，塞進他手裏：“拿著，去買點吃的，以後別去黑市了，太危險。”
    她可聽說過，有些人交易時被發現，怕被抓住逃跑被打傷的有不少。
    小石頭愣住了，眼圈一下子紅了：“你、你為啥幫我？”
    “不為什麽，”她也不知為什麽，大概是想日行一善。
    想起他們離海不是太遠，建議道：“你要是實在沒飯吃，可以去趕海呀，一天來回應該是可以的，別的不說，趕一天的海應該夠你吃上幾天飯了，這可比你去黑市安全多了。”
    小男孩眼睛頓時亮起：“謝謝姐姐，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榕姣姣不知道的是，也是因為她這些話，讓小男孩長大後成了遠近聞名的魚王。
    眼看時間快到了，榕姣姣站起身：“我叫榕姣姣，榕樹的榕，容貌姣好的姣，我走了！。”
    小石頭攥著糧票，把榕姣姣的名字和話烙印在心裏，突然喊住她：“姐姐！你以後還來嗎？”
    榕姣姣回頭衝他揮揮手：“有緣再見！”
    小石頭目送她離開，直到看不到她身影，這才抱著手中的東西離開。
    火車的汽笛聲劃破長空，榕姣姣拎著布包快步走向檢票口。
    站台上人頭攢動，挑著扁擔的農民、背著包袱的知青、抱著孩子的婦女，全都擠作一團，爭先恐後地往車廂裏湧。
    “讓一讓！讓一讓！”幾個穿藍色製服的列車員扯著嗓子大聲吆喝，但人群的喧囂聲幾乎將他們的喊聲淹沒，秩序根本無從談起。
    榕姣姣仗著身形靈巧，左閃右躲，好不容易擠到自己的車廂前，卻發現車門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一個背著麻袋的大漢直接翻窗爬了進去，引得周圍人紛紛效仿，一時間，車廂的窗戶上也擠滿了腦袋和胳膊。
    “同誌，借過！”她剛想從人縫裏鑽進去，突然被人群擠得一個踉蹌。
    眼看就要摔倒，一隻粗糙的大手及時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穩穩地拉住。
    “小心點，別摔著！”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透著幾分和氣。
    榕姣姣抬起頭，隻見一個穿著褪色軍裝的中年男子站在她麵前，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眼神和善。
    “謝謝您！”榕姣姣連忙道謝，心裏暖暖的，軍人就是靠譜，不管是退役的還是現役的。
    “沒事。”那男子笑了笑，鬆開了手，又幫她把布包往上提了提，“你人小，可得小心點。”
    榕姣姣點了點頭，感激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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