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啟聽到安兒的話，臉色微微一變。他快速低下頭，嘴唇緊緊抿著，像是在極力克製、隱忍某種強烈的情緒。
    安兒側過頭，疑惑地看著低頭不語的蕭啟，但由於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敢再貿然開口。
    山洞裏的氣氛，在這一瞬間，仿佛凝固了一般，靜謐得有些沉重。
    過了許久，蕭啟緩緩抬起頭，眸光複雜地望向安兒背影，猶豫片刻後，輕聲問道：“公主，有一事，卑職一直很疑惑。”
    安兒“是什麽事？”
    蕭啟“眾人皆知，陛下極其寵愛公主您，此次怎會……怎會舍得讓您和親盛國？”
    安兒聽了，眸光微微一閃，隨即緩緩答道：“是啊，父皇他如此疼愛我，怎麽會舍得呢！而且明明盛國並無和親意向，父皇卻還要主張此事。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國師玄清向父皇諫言，稱唯有我去和親，才能讓盛國真切感受到我們此次議和的誠意，從而止戈休戰，保長久太平……國師的話，向來無人會質疑。”
    “至於父皇……雖說疼愛我，但在他的江山社稷麵前，我可以沒那麽重要……”安兒低下頭，嘴角泛起一絲自嘲的笑意，火光忽明忽暗地映照在她臉上。
    蕭啟暗暗握緊了拳頭，柔聲說道：“公主又何必如此說自己，曾經視若珍寶之人，豈會輕易舍棄，想來陛下也隻是權宜之計。”
    安兒苦笑著搖了搖頭：“權宜之計？或許是吧！歎這世道總是對女子頗多枷鎖。若我是男子，是不是就也能像二皇兄一樣，深得國師青睞與栽培？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要被推著去跳一個明知是火坑的火坑……”說著，安兒望向山洞頂，像是在極力克製情緒。
    蕭啟聽了眼神一凜，暗道“玄清和寧景軒關係果然不一般！”
    他凝視著安兒背影，雖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但他隱隱能感覺到她此刻的低落。“公……公主，其實，你不用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一切。這世間事，並非都是一成不變的。相信以你的聰慧，定能尋得破局之法。”
    “為了兩國百姓，公主您甘願犧牲自己的幸福，這份大義，實在令卑職由衷欽佩！往後……若有需要，無論如何，我都會助你一臂之力，隻要你信得過我。”說完，蕭啟深深地看了安兒一眼。
    安兒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她掩了掩眼眸，轉頭笑著問道“好了，不談這些了。小士兵，你叫什麽？你救了本公主，本公主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蕭啟略微沉默了一瞬，正色抱拳答道：“公主，卑職叫季風，曾在趙猛將軍帳下聽令。此次奉命留守在京，才能有幸成為護送公主的一員 。”他憑著記憶，報了一個趙猛麾下一個士兵的名字。
    安兒點點頭，“季風？倒是個利落的名字。趙猛將軍麾下皆是勇猛之士，你身手不凡，想來在軍中也是佼佼者。若有你同行，本公主此行也就安心多了。”
    蕭啟抱拳行禮，一臉謙遜：“公主謬讚了！能護公主周全，是卑職的榮幸。”
    安兒邊聽著蕭啟說話，邊抬手摸了摸二人架在火堆旁的裏衣，見皆已幹透，忙起身拿起蕭啟的裏衣，遞向他，說道：“衣衫已幹，你快些換上吧，你身上還有傷，不宜著涼。”
    蕭啟接過裏衣，耳尖一紅。“有勞公主了！”說完便朝著山洞昏暗一角走去，安兒則默契地背過身去。山洞內一時安靜下來，唯有偶爾響起的柴火劈啪聲，和衣物摩挲的輕微窸窣聲。
    過了一會兒，蕭啟換好衣服，輕聲說道：“公主，卑職換好了，夜裏寒涼，你也快些換上吧！”說完他徑直朝著洞口外走去。
    安兒應了一聲，看了一眼蕭啟背影後，拿起自己已烘幹的裏衣，走到角落裏迅速更換起來。換好後，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朝洞口喊道：“季風，你可以進來了。”
    蕭啟聞聲走進山洞，安兒敏銳地察覺到他臉色有些異常。安兒心中疑惑，問道：“你怎麽了？臉色這般難看，是不是身上的傷發作了？”
    蕭啟趕忙擠出一絲笑容，擺了擺手說道：“公主多慮了，卑職沒事。隻是看著外麵一片漆黑寂靜，突然有些為我們如今的處境擔憂罷了！”
    安兒微微皺眉，凝視著蕭啟，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實性，片刻後輕聲說道：“如今擔憂也無用，還是稍作休息，等天亮了再想辦法吧！”
    蕭啟趕忙點頭，“公主所言極是，說不定待天亮之後，隨行之人就能找到我們了。公主先去安心休息會兒吧，有卑職在這守著，不必害怕。”
    安兒微微皺眉，擔憂道：“可是你還有傷在身……”
    蕭啟笑著寬慰道：“無妨，隻是些皮外傷罷了！您瞧，我這不是還靈活得很嘛。”為了讓安兒寬心，他特意活動了一下手腳，雖傷口處傳來一陣刺痛，卻依舊裝作輕鬆自如的樣子。
    “公主您要是實在放心不下，大不了等你休息好了再來替我便是！”蕭啟補充道。
    安兒又豈會不知道蕭啟在逞強，但他話已至此，自己再推脫就太過刻意了。“那好吧，我先休息會兒，一會便來替你。”
    說完，安兒尋了個幹燥地方坐下，靠著洞壁，微微閉上了雙眼。
    許久後，直到聽到安兒平穩的呼吸聲從身後傳來，坐在火堆旁的蕭啟，才輕輕轉過身，靜靜地看著安兒睡顏。山洞內的火光輕輕搖曳，昏黃的光影在她臉上跳動，映出她那略顯疲憊卻依舊不失端莊秀美的輪廓。
    蕭啟按了按胸口衣物裏的那份滾燙，眼神瞬間變得柔和且堅定。他起身解下自己的外衣，輕手輕腳地來到安兒身邊後。緩緩蹲下了身子，他動作遲緩且謹慎，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安兒，驚擾了這份短暫的安寧。
    給安兒披好外衣後，蕭啟並未立刻起身。他就那樣靜靜地蹲在原地，凝視著安兒，仿佛要將她的每一個細微之處都收進眼裏。
    許久，他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緩緩站起身，再次望向洞外那片漆黑。
    “這黑夜再漫長，也終有黎明到來的那一刻，你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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