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縣衙來人,親察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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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河帶來的消息,如同在張大山的心中投下了一顆巨石。
官府的人,真的來了。
而且,已經到了村長家。
下一個目標,毫無疑問,就是自己這裏。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周先生之前的叮囑:恭敬謙卑,守口如瓶。
尤其是關於那些技術的來源,隻能咬死了是自己“瞎琢磨”、“試出來”的。
他快速地將王氏和幾個年幼的孩子都安頓到後院,再三叮囑她們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
尤其是石頭和鐵牛這兩個需要陪同在側的兒子,他更是再三告誡,務必沉著冷靜,謹言慎行。
然後,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雖然幹淨卻依舊帶著補丁的粗布衣裳,深吸一口氣,帶著鐵牛和石頭,打開了院門,準備迎接這場未知的“考驗”。
沒過多久,院門外便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張有德那略顯尖銳的、帶著幾分諂媚的說話聲。
“王大人,這邊請,前麵就是草民那不成器的侄子張大山的家了。”
張大山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衣襟,帶著鐵牛和石頭,快步迎了出去。
院門口,隻見那位身穿青色襴衫、麵容精瘦、目光銳利的中年男子,正負手而立。
正是縣衙主簿王大人。
他身後跟著兩名腰挎佩刀、麵無表情的衙役,更添了幾分官府的威嚴。
而村正張有德,則像個跟班一樣,點頭哈腰地陪在一旁。
“草民張大山,攜犬子,叩見王大人。”
張大山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
鐵牛和石頭也學著父親的樣子,老老實實地躬身行禮。
“嗯。免禮。”
王主簿的聲音平穩,目光如同銳利的鷹隼一般,將張大山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
又掃過旁邊那兩個雖然穿著粗布、但身板挺直、眼神不卑不亢的少年。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這座嶄新的院落上。
“你就是張大山?”
“回大人話,草民正是。”
“抬起頭來。”
張大山依言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上王主簿那審視的目光,不閃不避。
王主簿心中暗暗點頭,這農夫的氣度,倒確有幾分不同尋常。
“本官奉縣尊之命,巡查民情。”他開口說道,“聽聞你家……頗有些不同尋常之處,特來看看。”
“大人裏麵請。寒舍簡陋,招待不周,還望大人海涵。”張大山側身讓開道路。
王主簿點了點頭,邁步走進了院子。
張有德連忙跟上,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向王主簿介紹著:“大人您看,這就是大山家去年剛蓋好的新房。不容易啊,全靠他一家老小省吃儉用……”
他試圖將話題往“貧苦不易”上引。
王主簿卻沒理會他,隻是自顧自地觀察著。
院子確實不大,但收拾得幹淨整潔。
地麵是用三合土打過的,平整而堅實。
牆角柴火堆放整齊,另一邊則搭著好幾個晾曬藥材的棚架,上麵分門別類地晾曬著各種處理過的藥材,散發出淡淡的藥香。
院子角落裏,還有幾個半人高的大陶缸,用布和水碗封著口,以及一個簡易的木工台和一些釀酒用的器具雛形。
而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那幾間嶄新的房屋。
王主簿走到牆邊,伸出手,仔細地觸摸著那用改良土坯砌築的牆麵。
又用手指敲了敲,發出沉悶的“梆梆”聲。
“這牆……是用何物所砌?竟如此堅硬平整?”他轉頭問道,眼中帶著明顯的好奇。
張大山心中一緊,知道關鍵問題來了。
他連忙躬身回答,臉上露出憨厚而又略顯局促的笑容:“回大人話,這……這其實就是普通的泥巴做的土坯。”
“隻是草民年輕時就不是個安分的人,總喜歡瞎鼓搗些木工、土石的玩意兒,沒少挨俺爹的罵。”
“後來分家出來,住的那牛棚……實在是不像樣,冬天漏風夏天漏雨。”
“實在是日子過不下去了,窮則思變,草民就試著往和泥的法子裏加了些河沙和鍘碎的稻草,和泥時多用了些水,踩得更實誠,又用木模子壓出來,慢慢陰幹。”
“反複試了幾十次,才僥幸發現這樣做出來的泥坯,確實比尋常泥坯要結實不少,也沒那麽容易開裂了。”
“都是些……莊稼人被窮日子逼出來的笨辦法,反複試出來的,粗陋手藝,讓大人見笑了。”
他再次將技術的來源,歸結於自己長期的“瞎鼓搗”和“被逼無奈的試驗”,絕口不提任何書本。
“哦?自己琢磨出來的?”王主簿捋了捋胡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世間之大,能人異士往往藏於草莽。倒也不奇。”
他沒有再追問磚坯的事,而是走向院後那口深水井。
看到那堅固的井台和精巧的轆轤,他讓人打了一桶水上來。
看著清澈見底、甘甜可口的井水,聽著張大山講述旱災時此井的作用以及有限度周濟鄉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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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簿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之色。
隨後,他又提出要去看看那架引人注目的水車。
一行人再次來到河邊。
看著那架優化後效率更高的龍骨水車,平穩地將河水送往田地。
王主簿更是嘖嘖稱奇,圍著水車仔細觀察了半天,還親自試著搖了搖曲柄。
“此等提水利器,若能量產,於我縣農事,裨益甚大啊。”他感歎道。
“大人謬讚。”張大山連忙道,“此物製作粗陋,耗時耗力,且需特定水文地勢,怕是……難以廣泛應用。”
他巧妙地給對方潑了點冷水,降低對方可能產生的“征用”或“強製推廣”的念頭。
視察完水車和田地,王主簿又詢問了關於藥材、紡織等副業的情況。
張大山都一一用類似的口吻,謹慎地回答了。
強調是“小打小鬧,補貼家用”,“土法子,難登大雅”,“全賴趙掌櫃照拂”。
自始至終,他都保持著恭敬謙卑的態度,問什麽答什麽,但絕不多說半句,更不主動顯露任何可能引人深究的“不凡”之處。
張有德幾次想插話,試圖貶低張大山或者將功勞攬到自己身上。
但都被王主簿用一個眼神或者一句“本官自有判斷”給擋了回去。
王主簿還特意叫了幾個在附近圍觀的、看起來比較老實的村民過來問話。
他沒有問張有德帶來的那些人,而是隨機挑選了像張河、錢大爺這樣的人。
“老鄉,本官問你,去歲大旱,村裏情況如何啊?”
“回……回官老爺話。”張河有些緊張,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苦啊。太苦了。河幹了,井也幹了,地裏顆粒無收,差點就……就沒活路了。”
“哦?那後來是如何度過的?”
“這……這都多虧了大山哥啊。”張河立刻感激地看向張大山,“要不是他家那口井還出水,又肯平價賣給咱們救命糧,俺們……俺們好多家都撐不過那個冬天啊。”
錢大爺也在一旁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大山是個好人呐,有本事,還有良心。”
這些來自普通村民最質樸、也最真實的評價,顯然比張有德那些暗含機鋒的“匯報”更有說服力。
王主簿聽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向張大山的目光,似乎也多了幾分探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一番詳盡的“視察民情”下來,日頭已經西斜。
王主簿似乎已經了解了他想要了解的情況。
他對張大山說道:“張大山,你很好。”
“麵對天災,能自強不息,還懂得運用心思,改良農具,興修水利,此乃我青陽縣良民之典範。”
這番官方的褒獎,讓張大山心中更加警惕,連忙再次躬身:“大人謬讚,草民愧不敢當。”
“嗯。”王主簿微微頷首,“本官會將今日所見所聞,以及你那改良土壤、興修水利、製作磚坯的心得,如實稟報縣尊大人。”
“縣尊大人一向重視農桑,體恤民情,對你這樣有實幹之才的百姓,是頗為看重的。”
他頓了頓,終於下達了指令。
“隻是,口說無憑,總需有文書記載,方能呈報禦覽,也便於將來……或可推及他處,造福更多百姓。”
他看了一眼張大山,語氣帶著一絲了然:“你本人,想必是不常與筆墨打交道的吧?”
張大山心中一緊,隻能硬著頭皮回答:“大人明鑒,草民……確實愚鈍,不識幾個大字。”
“無妨。”王主簿擺擺手,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你去找村中能書寫之人——或是你們村正張有德,他瞥了一眼旁邊臉色有些尷尬的張有德。”
“你將改良土壤、興修水利、以及製作那種特殊磚坯的方法、心得體會,一五一十口述清楚,讓他們為你仔細記錄下來,整理成一份詳實的文書。”
“記住,要詳實。縣尊大人要知道的,是具體可行的法子,而非空泛之談。”
“此事關乎民生,或許能解不少村寨之困,務必盡心,不得遺漏。”
“三日之內,將此文書交由村正張有德,由他轉呈縣衙。本官要親自呈報縣尊大人。”
說完,他不再多言,隻是深深地看了張大山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種莫名的意味。
然後,便轉身,在一眾衙役和張有德等人更加謙卑恭敬的簇擁下,步行離開了張家院落,朝著村口轎子停放的方向而去。
張大山站在原地,望著官差們遠去的背影,眉頭卻如同打了死結一般,緊緊地皺了起來。
詳細的呈報?
還要找人代筆記錄?
上交縣衙?
甚至可能全縣推廣?
這位王主簿最後這番話,看似是天大的機遇和榮耀。
但張大山的心裏,卻如同壓上了一塊萬斤巨石,沉甸甸的,充滿了不安。
這其中,到底是福是禍?
他一時之間,也難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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