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尖銳的雲板聲撕破暴雨的喧囂，如同無形巨手猛然扼住了偏舍內所有人的咽喉。那聲“聖駕至！”帶著穿透骨髓的寒威，讓伏在地上的小太監和內侍抖得幾乎暈厥，護衛更是臉色煞白，握刀的手都在顫抖。
    欽天監正周正陽渾濁的老眼猛地一縮，須發戟張，厲聲再喝：“護住聖跡！肅靜！迎駕——！”聲音穿透風雨，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他如同蒼勁老鬆般立在滿屋狼藉之前，寬大的深紫官袍竟無風微動，隱隱將牆角“昏迷”的楚旭和那幅刻著【國運昌隆】的血色水泥字跡護在身後，目光如刀鋒般刮過麵無人色的楚瑜！
    楚瑜被這目光刮得一個激靈！那目光中再沒有之前的半分動搖，隻剩下雷霆震怒下的冰冷審判！完了！周正陽這老東西徹底被蠱惑了！那地上混亂的血印、腳印、還有那該死的毒匕，在父皇眼中…將會是何等模樣？！
    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
    一股毒火混合著瀕死的瘋狂猛地從楚瑜腳底板直衝天靈！他的目光掃過地上那柄被水泥泥漿裹了小半、幽綠鋒芒仍倔強閃爍的“寸心斷”，再掃過那個倒在牆角、形同枯槁任人宰割的楚旭，一個更加凶狠、更加致命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猛地竄出！
    毀屍滅跡！死無對證！隻要讓這廢物太子徹底閉嘴，讓這場所謂的“神跡”戛然而止，那後續的解釋，就全憑他一張嘴！
    殺！現在就殺了他！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製造一個他“逆天行事，遭受神罰”的假象！用最快的速度，在父皇踏入此屋的前一瞬！
    “父皇…兒臣…兒臣冤枉…有刺客！護駕！”楚瑜口中驟然爆發出淒厲尖銳的嘶喊，聲音中充滿了驚駭和急迫！與此同時，他那藏在寬大玄色錦袖下的手腕猛地一抖！
    不是毒匕！在周正陽如刀目光的威懾下，他不敢輕易顯露那致命的武器。一道細若牛毛、融於袖色、幾乎無形無質的銳利金芒，如同毒蜂的刺針，借著身體前撲、指向楚旭的動作，被指尖巧妙彈射而出！速度之快，直取牆角“昏迷”中楚旭的心口要穴！無聲無息！這才是他楚瑜壓箱底的保命絕技——【流影斷魂針】！中者內腑瞬間碎裂，看似急症暴斃！
    這一擊，陰毒、刁鑽、快到超越了人類視線的捕捉極限！在周正陽反應過來之前，已然迫近楚旭胸前！
    噗！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暴雨聲掩蓋的悶響！
    然而，倒下的卻並非楚旭！
    “呃——！”
    一聲壓抑的、痛苦的悶哼響起！
    那個一直跟在周正陽身側、手持拂塵、穿著靛青色欽天監低階官袍、麵白無須如同老宦官般的隨從，在楚瑜手指微動的刹那，整個人如同鬼魅般向前滑了半步！他手中的拂塵不知何時橫在胸前，那長長的銀色馬尾絲線竟在千鈞一發之際微微一顫，仿佛被無形氣流牽引，極其詭異地正好拂過了那道幾乎不可能被捕捉到的金芒！
    金針軌跡微微偏斜！
    它沒有刺入楚旭的心口，卻險之又險地擦著楚旭手臂袖口的破爛邊緣，“噗”地一聲深深釘入了楚旭身側的土牆之中！隻留下一個微不可察的細小孔洞，金芒消失不見！
    那老宦官般的隨從悶哼之後，身體竟踉蹌了一下，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極不正常的潮紅，隨即又迅速褪去，變得比之前更加蠟黃幾分。他猛地抬頭，那雙平日裏渾濁無光、此刻卻如同千年寒潭開闔的眼眸，死死盯住了楚瑜！眼中不再是波瀾不驚的奴性，而是一種洞穿人心的銳利，甚至帶著一絲極淡的譏誚！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喉嚨裏卻隻發出一陣壓抑的“嗬嗬”聲，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鎖住了咽喉！
    楚瑜瞳孔驟縮如針！一股寒氣從脊柱骨縫裏炸開！這老閹奴？！怎麽可能？！他竟能……
    來不及驚駭了！因為——
    “轟！”
    破敗的偏舍木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從外麵拍開，撞在兩側牆壁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狂風卷裹著冰涼的雨絲撲麵而入，瞬間將室內殘存的悶熱和血腥氣衝得七零八落！
    刺骨的威嚴，如同實質的山巒，重重壓下！
    昏暗的油燈火苗被氣壓壓得猛然一縮，幾乎熄滅！
    門外暴雨滂沱，一片混沌的慘白天光映照下，一道高大而枯瘦的身影堵在門口。他披著一件沉重無比的玄黑蟠龍大氅，水珠順著油亮的黑色皮毛不斷滾落。臉色是一種極不健康的蠟黃中透出病態的青灰，深陷的眼窩裏，一雙眸子卻亮得驚人，仿佛兩簇在九幽深處燃燒了萬載的鬼火，跳躍著冰冷、殘暴、能將人魂魄都灼穿的光芒！他並未被任何人攙扶，就那麽直挺挺地站著，幹枯的手指在袖中緊緊攥著，手背青筋暴突，微微顫抖，不知是用力過度，還是被眼前景象氣的！
    大業皇朝當今聖上，楚擎蒼！
    在他身後，是無數的、沉默如鋼釘般矗立在暴雨中的鐵甲侍衛，他們冰冷的鐵盔下，目光如同雪亮的刀刃，穿透雨幕死死鎖住屋內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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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擎蒼那懾人的目光，根本無需任何引導，幾乎在第一瞬間，就如同磁石般被吸在了牆角——那裏，是他那位本該被“賜死”、此刻卻奄奄一息的廢太子楚旭！額頭傷口猙獰，汙血橫流，渾身泥濘破爛如同乞丐般蜷縮著！而在楚旭身前不遠處，那片平整得異常的地麵上，四個散發著詭異深沉光澤、卻染著新鮮血跡的巨大水泥字跡——【國運昌隆】如同烙鐵般灼燙著他的視線！那字跡邊緣，甚至還有幾個新鮮、清晰、深陷泥濘還未幹涸的…腳印！混亂的血手印拖拽痕跡，一直延伸到楚旭蜷縮的身體之下！
    目光再掃！
    旁邊不遠處，一柄通體流淌著幽綠邪芒、刃尖被水泥泥漿裹住小半的毒匕，在渾濁的雨水泥水中，閃爍著刺眼的惡毒光芒！
    最後，視線定格在離那四個字和毒匕最近、穿著玄色金邊錦袍、此刻正做出一個前撲“護駕”動作、臉上猶帶著未散盡的驚駭與急切的…九皇子楚瑜身上！
    楚擎蒼蠟黃枯槁的臉皮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那雙深陷眼眶中的鬼火，猛地爆燃！一股壓抑到極致、仿佛即將噴發的火山熔岩般的暴戾氣息，轟然席卷整個偏舍！屋外的暴雨仿佛都被這股氣勢所懾，聲音驟降！
    周正陽猛地撩袍，跪倒在濕冷的地麵上，頭顱深深埋下，聲音卻帶著一種如同寒冰撞擊鐵石的肅穆與沉痛：
    “臣欽天監周正陽叩見陛下！臣奉旨查閱天象，驚覺天壽山封禪台裂顯天書‘天命永續’，其氣息浩瀚磅礴，直指宮中方位！臣心憂陛下，星夜疾馳入宮，循天機牽引至此…竟…竟見…廢太子殿下於此地嘔血叩天，刻下‘國運昌隆’聖跡！然，聖跡之側，卻有九皇子殿下持此‘碧磷寸心斷’絕世凶匕逼宮！”
    老監正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更有九殿下足印，深陷聖跡之畔！老臣若非及時趕到……廢太子殿下他……他恐已遭毒手！此乃褻瀆天威！悖逆人倫！還請陛下聖心明鑒，誅此邪祟，護我大業國運龍脈！”
    轟——！
    “九殿下持碧磷寸心斷逼宮行刺儲君”這誅心之言如同驚雷炸響在所有人耳邊！楚瑜隻覺得眼前一黑，巨大的恐懼瞬間將他淹沒！他撲通一聲跪下，幾乎魂飛天外：
    “父皇！兒臣冤枉！這…這地上的字跡…分明是那廢物的妖法！這匕首是他事先藏匿的！是他要陷害兒臣！周正陽這老匹夫與他一丘之貉！父皇明鑒啊！那土牆！那土牆裏還有證據！方才…方才有刺客襲擊…兒臣有證據在此！”
    楚瑜嘶聲力竭，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倉惶無比地指向那枚釘入牆壁的金針孔洞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又被引向土牆。
    然而——
    就在楚擎蒼那如同淬火毒針般的目光即將隨著楚瑜所指移向土牆的前一瞬。
    牆角“昏迷”中的楚旭，身體似乎被楚瑜那淒厲的叫喊驚動，猛地爆發出一陣劇烈到要撕裂肺腑般的嗆咳！伴隨著劇烈的抽搐！
    “咳咳咳…噗——！！”
    一大口暗紅色的、帶著濃烈藥腥味的黑血，被他猛地從口中噴出！這口黑血如同潑墨，無巧不巧，大半噴射在身前那尚未完全凝固、邊緣還相對柔軟的“隆”字水泥之上！強烈的衝擊力和腐蝕性，瞬間將那“隆”字邊緣灼燒出一個淺淺的坑窪！
    粘稠、腥臭、如同劇毒淤泥般的黑血，順著水泥表麵“隆”字的溝壑流淌，將其中一部分筆畫迅速掩蓋、浸染得一片狼藉！那刺眼的黑紅與水泥原本的灰色、字跡邊緣殘留的楚旭額頭鮮血交織在一起，散發出一種更加詭異、更加汙穢、如同某種不祥之兆的氣息！
    而楚旭在噴出這口“毒血”之後，整個身體如同徹底崩塌的沙雕，軟軟地向後一仰，後背重重撞在土牆上！似乎剛才那口血，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量。他雙眼翻白，口鼻間隻剩下如同風箱般殘破的抽氣聲，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比之前更加淒慘十倍！仿佛下一息就要魂歸地府！
    這一口血，時機拿捏得妙到毫巔！
    它不僅僅汙穢了那剛剛誕生、尚未穩固的“神跡”水泥字跡，更是在楚瑜指向土牆“金針證據”的關鍵時刻，用他自身那仿佛隨時就要“毒發身亡”的慘狀，強行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楚擎蒼那暴戾陰毒的注意力，死死拉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楚瑜指著土牆的手指僵在半空，臉上的表情徹底凝固！他看著楚旭那淒慘得不能再淒慘的模樣，再看那被汙血玷汙破壞的水泥字跡，隻覺得一股逆血直衝喉嚨，眼前陣陣發黑——這廢物！這該死的廢物！他是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他是在自殘取信！！
    暴戾！
    無與倫比的暴戾瞬間衝垮了楚擎蒼所有的耐性！
    “證據？”一聲冰冷、嘶啞、如同破鑼摩擦、卻又帶著足以凍結靈魂的暴怒聲音，從楚擎蒼的喉嚨深處擠了出來。他的目光，根本沒有瞥一眼楚瑜指向的那堵牆，而是如同最惡毒的鷹隼，死死攫住跪在地上麵無人色的楚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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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蠟黃的麵皮因為極致的暴怒而扭曲漲紅！封禪台異象帶來的震動還未平息，天書“天命永續”的震撼尚在心頭，眼前這“國運昌隆”聖跡的詭異刻字和那柄刺眼的“碧磷寸心斷”毒匕以及楚瑜的腳印已令他暴怒！而此刻，楚旭這垂死的廢太子竟然在他麵前又噴出了一口如此腥臭、分明帶有劇毒特征的黑血？！
    這哪裏是陷害？！這分明是他楚瑜當著他這個皇帝的麵，迫不及待地要殺人滅口！行刺不成，便以最惡毒的方式，汙穢聖跡，阻斷國運！
    “好…好得很！”楚擎蒼的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磨出來的冰渣子，帶著濃鬱得化不開的血腥氣！他幹枯的手指猛地一抬，指向楚瑜，指間因用力過度而顫抖！
    “朕還沒瞎！好一個孝子賢孫！好一個友愛兄弟！竟敢在朕的麵前…還敢意圖汙毀聖跡！栽贓嫁禍？！你的證據…朕…心…中…有…數——！！！”
    最後幾個字，如同滾落的巨石，狠狠砸在楚瑜心頭，將他砸得體無完膚！
    “來人！！”
    伴隨著這聲蘊藏著無盡暴虐的咆哮，楚擎蒼猛地一揮手！
    “將此獠…”他那淬毒的目光掃過楚瑜慘白的臉，“…給朕拿下！押入天牢最深處黑水死牢！削其宗譜玉牒！嚴加看管，待朕……慢慢審問！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違令者…誅九族！！！”
    最後三個字，如同九幽魔神的怒吼！撕碎了暴雨的喧囂！
    門外如同鋼塑般矗立的鐵甲侍衛轟然應諾！聲震屋瓦！冰冷沉重的鐵甲碰撞聲瞬間逼近！如同最無情的鐐銬，狠狠鎖向癱軟在地、麵如死灰的楚瑜！
    而楚擎蒼那如同鬼火般的目光，則落在了牆角那個氣息奄奄、似乎隨時都要徹底熄滅的楚旭身上。無盡的陰鷙、疑慮、以及一絲被強行壓抑的、對“聖跡天書”交織的複雜心緒在他眼中瘋狂翻湧。
    “還有他！”楚擎蒼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充滿了無情的審視和赤裸裸的警惕，“把這穢汙了聖跡的…廢太子…也給朕…抬走！扔回東…不！扔到冷宮西苑最裏間！嚴加看守！派太醫……吊著他這一口氣！沒給朕解釋清楚這地上的東西…他，還不能死！”
    兩名侍衛沉默地走向牆角。楚旭如同破麻袋般被架起。在侍衛轉身，將他拖離牆壁的瞬間，他那垂落下來的手指，似乎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觸碰了一下土牆上那個細微的金針孔洞的邊緣。
    【偵測到高能規則載體：流影斷魂針真元注入型）能量殘留解析完成…圖譜信息載入：金屬分子超導結構…經絡內息瞬間傳輸應用原理殘）…已納入‘基礎構造體材料庫’…】
    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疲憊卻銳利無比的光芒，在楚旭緊閉的眼瞼縫隙深處一閃而逝。
    暴雨如注，冷徹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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