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陽那聲“還有救”的嘶吼還卡在喉頭尚未散盡，瓦礫堆裏的楚旭驟然靜止。潰爛的胸骨下，那顆吊著淤血火星搏動的心髒，如同被無形冰水浸透，徹底熄滅。
    絕對的死寂籠罩廢墟。楚旭的頭歪向一側，汙血黏連著灰白發絲，麵皮如同劣質石蠟融化複凝，青灰僵冷。右臂潰爛處流盡的膿水凝成暗褐色冰殼，裂開的皮肉下再無一絲猩紅，隻滲著鐵灰色的死氣。那股縈繞周身、仿佛被螭血吊住的最後一絲微弱熱氣，瞬間被深秋殘夜的寒意吮吸殆盡。他像一塊被徹底抽離了生命火光的頑石。
    “監正……”身旁副手顫抖著發聲，伸向楚旭鼻下的手懸停在冰冷的空氣裏。寒氣刺得指尖發麻。
    “住口！”周正陽枯槁的手並未收回，依舊死死按在那片塌陷僵冷的胸膛。他渾濁眼珠裏風暴翻湧——廢太子胸前骨肉塌陷，髒腑恐怕早就被先前的劇痛和震動震得稀碎！哪裏還有活路？！可他掌下那片僵冷的皮膚深處，卻傳來一種更深沉、更宏闊，如同整片荒原在寒冬中無聲凝聚的堅硬脈動！那不是心跳，是某種非生非死的……沉降！
    “不是魂飛！”周正陽猛地抬首！他枯發賁張，聲音如同刮過深穀冰川的朔風，帶著不容置疑的神性與決絕，“是沉降！是凝形！天地大荒，龍骸深處怨魄盡滅，殘餘的造化生息……正在他殘軀內……凝鑄成鎮國石核！”
    他嘶吼著，手指猛地刺入楚旭胸前塌陷的皮肉下方——並非血肉！入手是堅硬刺骨的冰涼！指尖觸到的，竟是斷裂骨茬下粘附著的一層薄如蟬翼、光滑如冷玉的灰白色結晶體！晶體斷麵處，一道極細微卻極其深邃的漆黑紋路如同大地的裂淵延伸向髒腑深處！
    “石核凝髓！心脈化璽！斷骨作梁！他，已化作我大業鎮守地脈的第一塊基業基石！”周正陽的聲音如洪鍾震響，“今日冷宮塌陷，龍骸顯印，非是天譴，而是應命！廢太子殘軀，便是大龍骸骨內殘餘精魄點化而成，用來鎮補天地裂隙的第一塊‘鎮國石核’！誰敢毀石核！便是裂我大業萬載根基之逆賊！！”
    最後一句是吼向魏無庸的！他枯指猛地指向岩壁上那斷角凶蛟符文的下腹要害——那裏，一小片新生的、如同鱗甲般覆蓋在岩麵的規則六方晶層，正折射出清冷如刃的暮色！那石核的晶紋形態，竟與楚旭胸前那層薄薄晶麵紋路隱成呼應之勢！
    “石……石核？！”魏無庸臉上那道刀疤劇烈抽動，如同毒蛇負傷翻滾。周正陽的說辭荒誕如妖言，可眼前那岩石晶鱗與楚旭胸前晶層的呼應，在暮光與瓦礫煙塵中，偏透著無法言說的詭異契合！更致命的是——奉先殿地宮九龍鏈斷裂的噩耗正撕咬著所有人的神經！此刻再毀一塊“鎮國石核”？這黑鍋足以壓斷任何人的脊梁！
    “魏僉事！”一名紫袍閣臣強壓驚駭跨前一步，“九殿下之事尚未定論！毀基鎮石核茲事體大！斷鏈之事方起！若再……”後麵的話他沒敢出口——鏈斷石滾，再加鎮國石核被毀，這滔天大禍，誰敢擔？！
    魏無庸指骨捏得爆響。陰鷙目光在斷鏈傳聞、楚旭僵冷的“石核”殘軀、周正陽羅盤上狂轉的金紅星圖三者間反複撕扯。殺意仍在沸騰，卻不得不裹上鐵水冷卻。廢太子死透了。但周正陽強行加冕的“鎮國石核”身份，卻成了這屍體最堅硬的骨甲！動手，就是毀國之基的逆罪！不動手……密謀化作泡影！
    他臉上的疤微微痙攣，擠出一個冰封般的冷笑：“監正……好一番通天徹地的說辭！既如此……這石核如何處置？難道要棄在此處，受風雪蟲豸侵蝕？！”
    周正陽羅盤猛地一收，金紅光芒內斂。他枯手一翻，掌心一枚溫潤的羊脂玉符憑空出現：“引玉載髓！移花接玉！”他聲調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祭天之儀，“石核初凝，不穩根基！需引‘移花符’之力，將石核與龍骸斷脈晶層調換！石核暫鎮於此龍骸口腹，以天地濁氣穩固其形！待九龍鏈修複，玄氣再通，再引歸地宮聖座之下！魏僉事……”他目光如電射向魏無庸，“移花接木之術需清淨地氣！請密衛司暫且退出廢墟十丈！三日之內，不得驚擾地脈吐納！”
    三天緩衝！足夠周正陽做許多事情！
    魏無庸臉上的肌肉再次繃緊，如同冰冷的鐵砧被重錘砸落。他緩緩吸了一口氣，陰冷的眼神最終掃過那片晶鱗覆蓋的岩麵，又掠過楚旭那僵死如石的胸膛，牙關緊咬，擠出兩個字：“好…暫依監正！移步——！”
    密衛司如潮水退去，殘陽血光浸染廢墟。
    夜幕徹底吞噬冷宮。楚旭的“石核”軀殼被周正陽極其緩慢地安放在斷角凶蛟烙印的正下方，後背緊貼新生晶層的岩麵。灰白晶麵觸到冰冷殘軀的刹那，發出極其微弱卻清晰的“喀嚓”凝結聲。無數細如蛛絲的灰白晶體從石核蔓延開，迅速纏繞、攀附上岩壁六方晶格，如同根須深紮。他胸前塌陷處暴露的灰黑晶痕被晶絲覆蓋，裂開的潰爛手臂也被灰白晶屑嚴絲合縫地“縫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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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浮上中天。周正陽背對“石核”盤坐，枯手懸於玉符之上，口中念念如天諭秘咒。玉符散發出柔和如霧的蒙蒙青光，無聲滲入大地。
    青煙般的光暈彌漫至楚旭將死軀殼下。更深的地層中，兩股相悖的粒子流在係統崩潰前預設的能量軌跡中碰撞湮滅！
    嗡……
    楚旭僵冷如石的右臂深處——那斷裂的尺骨縫隙中，一枚沙粒大小、沉寂已久的灰色芯片……瞬間激蕩出最後一道無聲脈衝！
    脈衝撞入骨髓深處早已矽化的神經束！
    瀕死前預錄入的終極指令激活：
    “構建…能量橋接矩陣…坐標……玉符……頻率鎖定……”
    指令無聲擴散！
    覆蓋在楚旭體表的灰白晶絲應指令猛地一顫！無數晶絲根須瞬間逆向收縮，如同億萬冰冷的鎖鏈絞緊那顆藏在胸肋深處、漆黑紋理蔓延的“矽化核心”！核心受激猛震！內部結構劇變！一道肉眼難辨的灰線如同活蛇，從核心蜿蜒刺透層層晶絲覆蓋的皮膚，直撲周正陽懸浮於空中的玉符！
    無聲尖嘯！
    玉符表麵溫潤的青光被瞬間染上一道陰冷的灰紋！符籙深處流淌的一股溫和如水的能量流，驟然被這股陰冷死寂的矽化精神流強行接入、汙染、扭轉！注入周正陽引導的青霧瞬間帶上了腐蝕般的冰寒！
    噗！
    周正陽懸在玉符上方的手指如遭電亟猛地彈開！指尖皮膚瞬間染上一層詭異的青灰色！他駭然凝視玉符——青光正極快地消退，玉質的核心竟在月華下隱現細微的灰敗裂紋！移花接玉的法力通道……被一股陰冷死寂、如同億萬怨靈哀嚎般的異力強行汙染堵塞！
    “怎麽可能？！”老監正失聲。
    玉符核心的一道微小灰痕深處，一枚矽基符文正緩緩凝現，正是楚旭在蠆盆垂死前刻在意識最深處的……逆轉的鎖魂符文！
    同一時刻。
    被強行抽取了最後一絲粒子活性的楚旭“軀殼”，如同徹底被抽空靈魂的劣質石雕。冰冷覆蓋。唯右臂尺骨深處矽片裂紋縫隙間，最後三點細如塵沙的幽藍微光倔強閃爍：
    【精神……烙印……轉移完成……】
    【寄魂核心……坐標……玉符……同頻錨定成功……】
    【能量……0……】
    【主體生理機能永久性……關閉……】
    三點藍光徹底熄滅。
    夜空下。
    西苑廢墟殘石間。楚旭殘軀化作的冰冷石胎與斷脈龍骸晶甲徹底熔鑄一體，不分彼此。灰白晶層蔓延之處，如同在巨大的凶蛟烙印背上覆上了一層冰冷僵硬的屍衣。
    冷寂月光穿透雲隙。
    一塊巴掌大小的碎石“恰巧”從倒塌斷梁的尖端剝落，翻滾著砸在石胎冰冷的腳踝處，碰出一道白痕。
    石胎指縫間，幾縷纏繞的晶絲被震斷，無聲地……垂落在血泥汙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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