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砸在空曠的道館裏，激起冰冷的回音。
    “衝冠一怒為紅顏，嗬。”
    鐵旋搖了搖頭，爆炸頭隨著動作晃了晃，眼神飄遠了一瞬，似乎想起了某些塵封的往事。
    “就衝這份血性，就衝你敢做聯盟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老子就信你！
    至少，你比那些滿嘴規矩、背地裏男盜女娼的玩意兒強！”
    他用力一拍旁邊的金屬控製台，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湖心發電廠！那地方現在很不對勁！幫我去看看，冠軍大人！算我鐵旋欠你一個人情！”
    時昊的表情從始至終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鐵旋口中那個暴怒掀桌、打斷人腿的狠角色與他毫無關係。
    隻有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在聽到“小藍”這個名字時，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細微的漣漪，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沉默著，沒有立刻回應鐵旋的請求，也沒有否認那些過往。
    幾秒鍾令人窒息的寂靜後，時昊終於開口，聲音平淡依舊：“行。”
    鐵旋眼中爆發出光芒，立刻報出精確坐標：
    “南郊，湖邊南岸！廢棄的第三碼頭有快艇！鑰匙在碼頭小屋的配電箱後麵！”
    時昊不再言語，轉身就走。
    小瑤看了一眼情緒有些激動的鐵旋，又看了看時昊決然的背影，咬了咬唇，快步跟上。
    沉重的合金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閉合，將道館內刺目的燈光和電流的嗡鳴隔絕。
    撲麵而來的是紫堇市傍晚特有的濕冷空氣，混雜著工業廢氣和遠處飄來的食物香氣，形成一種奇特的、令人不適的都市味道。
    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著，醞釀著一場遲來的雨。
    兩人沉默地走在霓虹初上的街道上。
    小瑤幾次想開口，想問關於“小藍”的事，想問鐵旋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但看著時昊在路燈下拉長的、筆直而冷硬的背影，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她隻是默默地將那枚電力徽章攥得更緊，金屬堅硬的棱角硌得掌心微微發痛。
    這枚徽章，此刻感覺不到絲毫勝利的喜悅，隻剩下冰冷的重量。
    他們按照鐵旋的指引，很快找到了位於城市邊緣、散發著鐵鏽和機油味的廢棄第三碼頭。
    枯水湖在暮色中呈現出一種不祥的墨綠色，死寂無波。
    岸邊堆滿了鏽蝕的集裝箱和廢棄的吊機骨架，像巨獸的骸骨。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腥味和淤泥腐敗的氣息。
    找到那艘半舊的小型快艇沒費什麽功夫。
    鑰匙果然藏在碼頭小屋布滿灰塵的舊配電箱後麵。
    引擎發動時，突突的噪音在寂靜的湖麵傳得很遠。
    快艇劃開墨綠色的水麵，朝著湖心方向那片被巨大陰影籠罩的建築群駛去。
    湖心發電廠的輪廓在昏暗的天光下逐漸清晰。
    那是一片龐大、冰冷、由鋼筋水泥和巨型管道構成的鋼鐵森林。
    巨大的冷卻塔如同沉默的巨人，煙囪高聳入鉛灰色的雲層。
    大部分窗戶都黑洞洞的，隻有零星幾盞昏黃的應急燈在巨大的鋼鐵結構深處閃爍，如同巨獸垂死時黯淡的眼睛。
    越靠近，空氣越冷。
    那並非單純的夜寒，而是一種帶著鐵鏽味、陳腐機油味和濃烈臭氧味的陰冷。
    水麵異常平靜，連一絲漣漪都沒有，快艇的引擎聲似乎也被這詭異的死寂吞噬了大半。
    快艇緩緩靠上發電廠外圍冰冷、濕滑的水泥平台。
    時昊率先躍上平台，腳步無聲。
    小瑤緊隨其後，冰冷的濕氣瞬間包裹了她，讓她打了個寒顫。
    眼前，是兩扇巨大無比、布滿斑駁鏽跡和不知名汙漬的厚重合金閘門。
    門上沒有任何標識，隻有一些早已褪色的警告噴漆。
    時昊走到門邊一個不起眼的控製麵板前。
    麵板的防護玻璃早已碎裂，裸露的線路糾纏在一起。
    沒有嚐試輸入密碼，也沒有尋找開關。
    時昊隻是伸出右手，掌心輕輕按在冰冷的合金門麵上。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震動以他的手掌為中心擴散開。
    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嘎吱，嘎吱，仿佛沉睡巨獸的骨骼在強行活動。
    厚重的合金閘門，竟然在沒有任何電力驅動的情況下，緩緩地、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一股遠比外麵更加冰冷、更加濃烈，混雜著濃重鐵鏽、陳年機油、臭氧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敗甜腥氣味的氣流。
    如同來自地獄深處的歎息，猛地從門內洶湧而出，瞬間將兩人吞沒。
    門內，是無盡的、深不可測的黑暗。
    隻有遠處幾點慘綠色的應急燈光，在粘稠的陰影裏勾勒出巨大、扭曲的鋼鐵輪廓，如同蟄伏在黑暗中的恐怖巨獸的脊背。
    絕對的死寂籠罩著一切，隻有他們自己的呼吸聲，在這片空曠的鋼鐵墳墓裏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渺小。
    閘門滑開的瞬間，那股混合著鐵鏽、陳腐機油、濃烈臭氧與某種腐敗甜腥的冰冷氣流，如同實質的冰水灌入肺葉。
    小瑤猝不及防，嗆咳起來，胃裏一陣翻湧。
    時昊的身影已無聲地沒入前方粘稠的黑暗，像一滴墨融入深海。
    小瑤強忍不適，打開領航員附帶的強光手電。
    慘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卻隻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區域。
    粗壯的、鏽跡斑斑的金屬管道如同巨蟒纏繞攀爬，冰冷的冷凝水珠不斷滴落，在布滿油汙的水泥地上濺開細小的、汙濁的水花。
    巨大的渦輪機殘骸在光柱邊緣投下扭曲猙獰的陰影，空氣裏彌漫著死寂。
    隻有他們踩在濕滑地麵上的腳步聲，在空曠得可怕的鋼鐵穹頂下被無限放大、回蕩，如同孤獨的心跳。
    “這裏...好壓抑。”小瑤的聲音壓得很低，被四周的寂靜吞噬了大半。
    她握緊了精靈球，狩獵鳳蝶和奇魯莉安都在裏麵。
    但此刻她不敢輕易放出它們，未知的黑暗深處，任何光亮和聲響都可能引來難以預料的東西。
    時昊沒有回應，他走在前麵，腳步穩定得如同丈量過這片區域。
    他的雙眼在黑暗中似乎也能視物，精準地避開地上的油汙和散落的金屬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