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鬧累了的小黑貓睡著後，顏染輕輕捏了捏它的爪子，隻聽它睡夢中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一下子翻過身來，露著肚皮，不禁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麽。
    於是偷偷拍了好幾張小貓熟睡照片。
    【未來的園藝大師】剛撿回來就睡成這樣，哪裏不情願了？很情願，心甘情願好吧！[圖片][圖片][圖片][圖片][圖片][圖片][圖片][圖片][圖片]
    評論區【未來的園藝大師】顏氏唯一指定繼承人，你再看看呢？
    【顏氏唯一指定繼承人】……你真是我親姐。
    【aaa金牌管家】為什麽發九張一樣的圖？
    顏染滑動手機屏幕，看著一條條消息以及評論區底下一溜的“誰問你了”，忍不住笑出來。
    小貓能翻著肚皮睡覺，本來就是一種極度信任的表現，她當然要大拍特拍啦！九張圖裏明明每一張圖都有不一樣的地方好不好！
    悄悄戳戳小黑貓軟乎乎的肚皮後，顏染也就回到主臥去，躺倒在被子上。
    她摸出一直悶在衣服裏的玉石掛墜，看它依舊光滑冰涼，再熱的體溫也無法捂熱它，有些出神。
    這是養母留給她的遺物。
    顏染盯著它，就像腦袋裏能回憶起那個對她來說，最最重要的人的容貌似的。
    長文和長武姑姑說，她們的姐姐長運在十八歲，剛上大學那年，才入住宿舍的當晚，大掃除倒垃圾的時候，在公共垃圾箱裏發現了她。
    當時的她哭聲已經很微弱了，一個破碎的顏料盤壓著素描紙，將小小的嬰兒掩埋其中，讓幾乎所有人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顏長運當時還以為是學校裏那隻大肚子校貓，不小心把孩子生在了這裏。直到撥開那堆垃圾，才看到有個漲紅了臉的嬰兒，連眼睛都睜不開。
    一摸身子，滾燙得像顆火球。
    真是比幼貓還要虛弱。
    她把嬰兒帶回宿舍，三個舍友手忙腳亂地幫忙洗幹淨，又是跑到樓下買毛巾，又是跑去隔壁借退燒貼。
    動員到整棟宿舍樓的女生都知道，樓下的公共垃圾箱裏，竟然有個被丟棄的嬰兒！
    深夜裏，她們掩人耳目，靜悄悄地讓顏長運抱著孩子躲過門禁，從當時管教森嚴的大學“逃出去”，一路奔到了醫院。
    那時青春年少，大家都被氣氛衝暈了腦袋，忘記這種情況，隻要求助一下老師們，哪會不讓請假出門呢？
    遠在異鄉的顏長運身上沒多少錢，同學們湊出來的雖然也帶著，可除非關鍵時刻，她也不想花大家的。
    就這麽忐忑著忐忑著，醫生觸診後又抽血檢查，將小孩送到急護房裏安置，終於來到顏長運麵前，遺憾地說“這孩子已經燒得很高，年紀又太小，藥量不好把控，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一瞬間，顏長運的心就落到了穀底。
    她沉默片刻，把脖子上的掛墜解下來，叫醫生消毒一下，放孩子身旁吧。
    這是她家祖傳的玉墜，保佑著她一生無病無災，興許，信信這種封建傳統，也能有用一兩次呢？
    醫生見多了這種事，點點頭應下了。
    掛墜被擺放在孩子身旁，那隻幾乎沒有力氣的小手竟然硬是伸過來，緊緊握住了玉墜。
    整夜過去，顏長運在醫院裏坐立不安，直到醫生驚喜地告訴她，孩子今天情況好了很多，吊兩天水，回去吃點藥，別受涼就行。她呼出一口氣，緊繃的精神，也隨之放鬆下來。
    繳款後，醫生說她會找人看顧好孩子，還免了掛號費。說是學生不容易，她能幫一把是一把，年輕的姑娘背了這麽個包袱，以後更不容易。
    話裏話外，似乎是把孩子當做顏長運親生的了。
    也是這會兒，顏長運才想起來。昨天掛號要給戶口，給姓名，她情急之下，喊著新生兒沒戶口，似乎隨口說了個名，登記好後就……
    急得團團轉的大腦混亂不堪，這會兒竟然想不起來，一晚上醫生護士們叫的是什麽名字。
    她接過病曆單，上邊明明白白寫了個簡單的名字。
    “顏染。”
    看來她跟這孩子的緣分，是賴不掉了。
    顏長運決定收養這個孩子，抽空又請假回了一趟老家，抱著小娃娃跪在雙親的靈牌前，磕了好幾個頭。
    她說她不孝順，學校免了她學費，看在她成績優異的份上，還準許她預支獎學金充當生活費，給她找好了能夠半工半讀的兼職，養活自己也養活兩個妹妹。
    可如今，她卻說不讀就不讀，要出去打工，養大這個從垃圾箱裏撿回來的孩子。
    懺悔完，她就帶著孩子去登記了戶口。
    從此貧窮的顏家多了第四位成員。
    祖傳的玉墜就那樣傳到了顏染身上。
    她從學校那裏退學時，老師痛心疾首，卻也沒有多怪罪於她，隻說未來不論哪一天，老師都在這裏，等著她回來上課。
    學校沒有收回她預支的獎學金，同學們也沒有打算拿回湊出來給孩子治病的錢。可顏長運依舊堅持要還。
    彼時長文和長武還是高中生，靠著補助和鄉親幫襯才能繼續讀下去。她們自知幫不了姐姐太多，於是每每回來，就搶著照顧小侄兒，絕不讓姐姐下了班還操心家裏的事。
    四人就如此相依為命，貧困而幸福地度過了五年時光。
    第六年，顏染才剛要上小學的這年。
    顏長運生了一場重病。
    她惡化得太嚴重也太迅速，從發病到離世，不過三天時間。
    才記事一年的顏染不懂死亡的意思，隻是把脖子上的玉墜抓下來，放在媽媽的手心。
    媽媽對著她笑了。她還以為這是病要好了。
    可溫度不斷散去，像春天裏抓不住的風，夏天裏追不上的螢火蟲。玉墜留了她的命，沒能留下媽媽的命。
    就在長文和長武姑姑互相爭吵著誰放棄繼續升學的機會來照顧她那會兒，時來運轉，遠房的親戚，顏小瓦一家光榮回鄉。
    好心的姨姨一手包攬了兩位姑姑的學費生活費，還把她帶進華麗得好像宮殿似的房子，跟自己的親女兒小瓦生活在一起。
    沒有厚此薄彼，沒有爭風吃醋，也沒有互相忌恨。小說裏的套路太膚淺了。
    思緒被打散，顏染閉上眼睛很久。
    媽媽的模樣已經太模糊，隻依稀記得，她跟長文姑姑三分像，跟長武姑姑也三分像。
    可最後那四分，究竟是如何的麵貌，卻是怎麽也記不起來。
    她緩緩睜開眼睛，就見小黑貓正趴在她身上，抬起毛絨絨的小爪子，一下子拍在她嘴上。
    仆人，你不要難過，貓沒有走，貓一直在！
    小貓箐不僅是文化貓，能在街頭做一回老大，對情緒波動當然也是非常敏感的。
    顏染盯著它那雙紅棕色的靈動眼眸，頓時露出一個“真拿你沒辦法”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