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念安的指尖觸到青銅鏡麵時，防空警報聲突然有了形狀。鏽蝕的金屬波紋在廢墟上空聚攏，凝成四十年前教會醫院產房裏的那把青銅剪刀。剪刀刃上映著崇禎七年的雪夜，她看見師父的手覆在產婆手背上，將桃木針刺入梅樹洞的瞬間。
    "這不是法器。"林小滿的聲音裹著梅香刺破幻象。她心口的梅枝紋路正在褪色，露出底下十八道同心圓傷疤，"你師父當年塞給你的，是產婆用來剪因果線的接生剪。"
    瓦礫堆突然震顫起來。三百六十麵青銅鏡從地底升起，每麵鏡緣都綴著細小的銀鎖碎屑。槐念安看見七歲那年的自己在鏡中奔跑，桃木繈褓滲出的血珠正順著時空褶皺回流，在崇禎年的梅樹洞裏凝結成雙生胎的胞衣。
    章老的碎骨羅盤突然發出嬰啼。槐念安拾起裂成兩半的骨片，發現天池裏浮著的不是磁針，而是產婆布滿血鏽的指甲——那截彎曲的指甲正勾著半根臍帶，將四百個時空的產房串成血色瓔珞。
    "你看年輪。"林小滿突然拽過她的手腕。胎記裏的梅枝紋路正在急速旋轉，三百六十粒銀鎖碎屑化作星芒，在教會醫院的殘垣上投射出巨幅年輪圖譜。每圈年輪都嵌著對雙胞胎的生辰八字，臍帶纏繞處滲出青銅色的羊水。
    桃木針匣發出蜂鳴。槐念安掀開匣蓋時，四百根銀針突然懸浮成梅樹形狀。最頂端那根針尾拴著的銀鈴鐺開始搖晃，鈴舌上的臍帶頭突然張口："甲子年卯時三刻，西跨院梅樹洞。"
    防空警報聲再次扭曲時空。槐念安看見師父臨終前塞給她的不是銀針筒，而是產婆接生時用的桃木止血鉗。鉗口殘留的血鏽裏裹著粒梅樹種，種皮上赫然刻著自己與林小滿的生辰。
    "要接生的是時空。"林小滿突然扯開衣襟。她心口的梅枝紋路已經蔓延到鎖骨，枝椏末端掛著的銀鈴鐺正在滲血，"四百年前產婆剪錯了臍帶，把雙生胎的因果線縫進了梅樹年輪。"
    碎骨羅盤突然爆裂。槐念安在紛飛的骨屑中看見崇禎年間的產房：師父握著產婆顫抖的手，將桃木針刺入梅樹洞的瞬間，本該剪斷的臍帶突然化作青銅液，將雙生胎的靈魂封進年輪褶皺。
    梅香突然變得腥甜。教會醫院的廢墟開始下沉，三百六十麵青銅鏡同時映出雙生胎的哭臉。槐念安握緊桃木針，發現針尖挑著的不是銀線，而是自己與林小滿被剪成三百六十段的臍帶殘片。
    "午時三刻到了。"林小滿的聲音裹著四百道回聲。槐念安看見所有青銅鏡中的雙生胎都在伸展手臂，四百對臍帶突然穿透鏡麵，在現世交織成巨大的梅花繭。
    桃木針匣劇烈震顫。槐念安抽出最粗的那根銀針，針尾銀鈴震出產婆的哀哭："剪不斷的是血脈，縫不完的是因果。"她將針尖刺入梅花繭的瞬間，四百個時空的產房同時傳出初生兒的啼哭。
    梅樹根係突然收縮。教會醫院的地基裂開深壑，三百六十麵青銅鏡墜入深淵時，槐念安看見師父的身影在鏡中閃現——老人手中握著的不是法器，而是沾滿血鏽的青銅剪刀，刃口正對著時空褶皺裏四百道臍帶糾纏的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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