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承托臍帶的刹那，四百棵梅樹突然開始滲血。槐念安看見崇禎七年的雪正在現世飄落，每片雪花都裹著粒青銅羊水，墜地時炸開成裹著胞衣的嬰孩虛影。那些虛影爬向教會醫院廢墟的深壑，將三百六十麵青銅鏡殘片拚成巨大的產盆。
    "這才是真正的產房。"林小滿的聲音混著梅香在雪中震蕩。她鎖骨處的梅枝紋路已經蔓延到脖頸，十八個針孔正在滲出青銅色初乳，"當年產婆把雙生胎的胎盤埋進了梅樹根。"
    碎骨羅盤的殘屑突然懸浮成北鬥狀。槐念安在星杓末端看見師父年輕時的臉——他正在用桃木針挑破自己的指尖，將血珠滴進產婆手持的青銅剪刃口。血珠順著刃麵滾落時，竟化作四百枚銀鎖釘入梅樹年輪。
    梅樹洞中的嬰孩突然啼哭。槐念安發現那對雙胞胎的臍帶正在生根，青紫色的皮膚上浮現出與林小滿相同的梅枝紋路。當她試圖觸碰嬰孩時，指尖突然穿透幻象，撈起把沾著羊水的銀鎖碎屑——那些碎屑正在她掌心拚出師父與產婆的合葬墓方位。
    "看年輪倒影。"林小滿突然拽著她跪在雪地裏。教會醫院廢墟上的血漬正在凝結，映出崇禎年間梅樹林的倒置影像——每棵樹的根係都纏著對雙生胎，樹幹裂口處垂落的不是梅枝，而是四百條浸透初生血的繈褓布。
    桃木針匣的殘骸突然刺入地麵。槐念安看見四百根銀針破土而出，針尾銀鈴震出血色梅香。最靠近她的那根針突然軟化，化作段纏繞銀鎖的臍帶，末端係著的鈴鐺裏傳來師父的歎息："剪臍帶易，斷因果難。"
    防空警報聲凝成產婆的裹腳布。槐念安被拽入時空褶皺時，看見三百六十麵青銅鏡正在重組——鏡中映出的不再是產房場景，而是曆代雙生胎被釘入年輪的過程。每個嬰孩心口都插著根桃木針，針尾銀鈴上刻著林小滿的生辰八字。
    梅樹洞突然滲出初乳。槐念安爬回現實時，發現那對雙生胎的皮膚正在玉化，臍帶纏成的梅枝上結出銀鎖果實。當她摘下一枚鎖果時，果皮突然皸裂，露出裏麵蜷縮的迷你林小滿——那小人兒後頸上赫然帶著與她相同的梅枝胎記。
    "我們才是最初的祭品。"林小滿突然扯開衣襟。她心口的梅枝紋路已完全褪去，露出底下四百道同心圓針孔，每個孔洞都在滲出青銅羊水，"當年產婆接生的不是雙胞胎，是從梅樹年輪裏剖出的陰陽胎。"
    碎骨羅盤殘屑突然紮進槐念安的手腕。她看見天池裏浮出半本《產經》，泛黃的紙頁上，師父的字跡正在滲血："甲子年霜降，西跨院梅樹現雙生梅胎，取臍帶血三合，混朱砂封入銀鎖......"
    梅香混著屍臭突然暴漲。槐念安發現教會醫院的廢墟正在隆起，三百六十麵青銅鏡殘片拚成的產盆裏，四百棵梅樹的根係正絞合成巨大胎盤。當林小滿跳進產盆中央時，所有銀鎖果實同時爆開，四百個迷你林小滿順著青銅羊水流向胎盤臍眼。
    "接生要念《洗三經》。"四百個時空同時響起產婆的嗚咽。槐念安握緊青銅剪刀，刃口突然映出自己嬰兒時期的模樣——那繈褓上繡著的不是吉祥紋，而是用臍帶血繪製的封魂咒。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雪幕時，槐念安聽見梅樹洞傳來裂帛之音。那對玉化的雙生胎突然睜眼，他們的臍帶梅枝轟然斷裂，四百枚銀鎖同時墜地。在鎖芯迸裂的脆響中，她看見崇禎七年的產婆正從林小滿瞳孔裏緩緩浮出，手中握著半截師父的桃木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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