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鴨群滯銷,新生命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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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眾人腳步聲漸漸消散,李陽望著王秀梅緊鎖的眉頭,壓低聲音道:‘’秀梅姐,八萬隻鴨子屯在王家莊,短期內怕是難以找到銷路。但眼下最要緊的是王家莊的春耕,再過幾天就是穀雨了,老話說的好‘’穀雨種大田‘’,可現在王家莊還有大半土地沒犁,再拖下去可真的要誤了農時。‘’
    王秀梅擰開玻璃罐頭瓶,剛泡的槐花茶浮著成雪白花瓣。她望著窗外抽芽的柳樹,柳枝在春風裏輕輕搖晃,‘’樹發哥他們開新買的拖拉機,幫王家莊的鄉親們犁地倒是能趕上趟。可那八萬隻鴨子也得賣呀!‘’
    ‘’地慌了,全村人今年就沒指望了。‘’李陽猛地站起身,木椅腿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賣鴨子的事兒能緩,春耕誤了就是一年的收成!‘’他抓起桌上的筆記本,鋼筆在紙頁上快速劃過,‘’樹發哥帶著農機隊,先把王家莊沒有犁的地都犁了,我明天去縣裏農資站,看看能不能賒些玉米種子和複合肥。‘’
    王秀梅望著丈夫曬得黝黑的臉龐,想起上個月他帶著村民建溫室大棚的幹勁兒。她把搪瓷缸推向李陽,‘’去找村主任王大柱商量商量,看看王家莊具體缺多少玉米,種子和化肥。不能落下一戶村民,列個詳細的單子。
    窗外的風裹著新翻的泥土氣息湧進來,日光燈的白光裏,兩人的身影映在貼著窗花的玻璃上,隨著蘋果樹的影子輕輕晃動,仿佛是一幅流動的春耕圖。
    第二天清晨,三輛塗著銀灰色漆的大型拖拉機轟轟作響,碾過王家莊村頭的碎石路,停在村主任王大柱家門前。鋼鐵機身在晨光下泛著冷硬的光,履帶碾過之處,揚起細碎塵土,驚得屋簷下的麻雀撲棱棱四散而飛。
    王大柱攥著搪瓷缸的手微微發抖,茶漬順著缸沿滴在洗的發白的褲腿兒上。‘’李總,您這是?‘’他盯著比自家堂屋還高的農機,喉結上下滾動著。李陽從車裏走出來,‘’王叔,春耕等不得,我們先幫著把地犁出來。‘’話音未落,王大柱突然別過臉去,粗糙的手掌抹了抹泛紅的眼眶:‘’可,可就算地都翻好了,鄉親們連買種子化肥的錢都湊不齊呀。‘’
    李陽上前一步,他重重拍了拍王大柱的肩膀,語氣裏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先找個熟門熟路的村民帶李樹發他們去犁地,這三台拖拉機連軸轉,三天準能把地全翻完,你和會計抓緊盤盤數,看看全村一共缺多少種子化肥,咱們試試去縣農資站賒賬。‘’
    ‘’小張,你去領了拖拉機翻地。‘’王大柱朝院子裏喊了一聲,立刻有個年輕村民跑了過來,安排妥當後,王大柱渾濁的眼睛瞪著溜圓,‘’李總,咱平頭百姓跟農資站八竿子打不著,人家能賒給咱?‘’李陽掏出煙盒遞過去一隻,火苗照亮他眼角的細紋:‘’我以前常和張站長打交道,憑交情應該能通融。‘’
    屋子裏算盤珠子劈裏啪啦響起來,會計花眼鏡劃到鼻尖,王大柱在旁踮著腳核對數據。半小時後,皺巴巴賬本攤在桌麵上,李陽快速掃過密密麻麻的數字,指尖敲了敲關鍵項:‘’王叔,我這就去縣城,隻要種子化肥到位,賣鴨子的事就不急了。‘’
    王大柱喉頭哽咽,苦澀的手指緊緊握住李陽的手:‘’李總,這次救了全村的命啊!‘’他目送小轎車卷著一路煙塵消失在村口。他回頭望向正在轟鳴作業的拖拉機,晨霧中,犁鏵翻起的黑土地泛著濕潤的光澤,像極了鄉親們滾燙的希望。
    日上三竿,三台銀灰色拖拉機拖著旋耕機在王家莊的荒地裏來回穿梭,金屬犁鏵切開板結的土層,黝黑的泥土像浪花般翻湧,柴油引擎的轟鳴聲震得田埂上的碎石微微發顫,老老少少的村民們舉著草帽圍攏過來,褲腳還沾著晨起勞作的露水。
    ‘’這李老板可不就是及時雨宋江!‘’瘸腿的老周拄著棗木拐杖,渾濁的眼睛盯著翻湧的泥土直發亮,‘’去年這時候,咱們還在靠黃牛拉犁,累得人和牲口都脫了層皮!‘’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哄笑,幾個蹲在田埂上的年輕媳婦也跟著點頭。
    ‘’西溝村真棒!‘’曬得通紅的張嬸把懷裏哭鬧的娃娃顛了顛,嗓門壓過機器的轟鳴,‘’西溝村在李總的帶動下種地都機械化了。咱們以前連拖拉機都見不著!‘’這句話戳中了大夥兒的心窩,議論聲漸漸低落,隻有旋耕機攪動泥土的沙沙聲。
    領著拖拉機犁地的小張突然從人群裏鑽出來,他滿臉洋溢著喜悅,‘’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李總剛去縣農資站,要給咱們設個種子化肥!然後就幫咱們賣那八萬隻滯銷的鴨子。‘’話音未落,田埂上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驚歎聲,幾個大爺激動的直拍大腿,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淌進土裏。
    王大柱倚在歪脖子老柳樹,粗糙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樹皮的裂紋。聽著身後沸騰的議論,他喉頭發緊,眼眶酸脹的厲害,犁開的田壟像整齊的五線譜,可他心裏卻翻湧著說不出的滋味。作為村領導,本該領大夥過上好日子,如今卻要靠外人伸出援手,他狠狠抹了把臉,轉身又往地裏走去,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陷進心翻的泥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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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陽的小轎車碾過農資站門口的碎石路,揚起一片金黃的塵土。車剛停穩,就見張站長叼著煙從辦公室裏踱出來,深藍包工裝口袋露出半截計算器,金屬鏈在陽光下晃出細碎的光。
    ‘’喲!這是李大老板嗎?‘’張站長眯起眼睛,笑著把煙頭碾滅在鏽跡斑斑的鐵桶裏,‘’多久沒見你露臉兒了??現在全縣誰不知道西溝村的致富帶頭人?快進屋喝杯茶!‘’說著,便拽著李陽往辦公室走,牆上的農業宣傳海報被帶起的風掀起一角。
    剛落座,張站長就往青花瓷杯裏丟了把茶葉,熱氣混著茶香撲麵而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今天來準沒好事?‘’李陽撓了撓頭,從公文包裏掏出皺巴巴的清單,遞遞給張站長:‘’張哥,真得求你幫個忙,想賒些種子化肥。‘’
    張站長推了推老花鏡,目光掃過清單上密密麻麻的數字,茶杯在桌麵上刻出清脆的響聲:‘’好家夥!這麽大的量?你這是要包下半個縣的地啊?‘’李陽身子前傾,語氣帶著幾分急切:‘’王家莊的鄉親們跟我們養鴨子,結果趕上行情暴跌,八萬隻鴨子滯銷。眼瞅著春耕在即,他們連買農資的錢都拿出來。‘’
    辦公室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牆上的掛鍾嘀嗒作響,張站長摩挲著清單的邊緣,突然笑出聲來:‘’我說李老弟,你現在可是身家億萬的大老板,還差這點錢?‘’李陽苦笑一聲,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在他深色西裝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不瞞您說,西溝村正在搞整體規劃,錢都砸在基建上了。您就當幫鄉親們渡過難關。‘’
    張站長靠在椅背上,突出個煙圈,煙霧在吊燈下緩緩散開:‘’不是哥不幫你,這麽大的量,資金周轉不開啊!‘’李陽立刻接話,‘’一個月,最多就一個月。等鴨子出欄,錢馬上到位。‘’兩人對視一會,張站長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行!衝你這份情義!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到期不還,我可天天堵你家門口去。‘’
    臨走時,李陽握著張站長的手使勁搖晃,掌心的溫度透過粗糙的皮膚傳來。站在農資站門口,看見工人們開始往車上扛化肥袋,李陽轉身要走,卻聽見身後傳來低聲的嘟囔:‘’這小子,自己忙著搞建設,還惦記隔壁村的難處。‘’回頭望去,張站長正背著手往倉庫走去,陽光斜斜地灑進倉庫,把張站長的影子拉得老長長,與堆放整齊的化肥垛疊在一起。
    暮色給王家莊的土坯房鍍上一層金邊時,李陽開著車來到王大柱家裏。堂屋八仙桌上,他把沾著泥點的賒銷合同輕輕鋪開,‘’王叔,縣農資戰答應先賒種子化肥,等賣了鴨子再結賬。‘’
    王大柱粗糙的手掌在褲腿上蹭了蹭,才敢顫巍巍接過合同。泛黃的紙頁映著他發紅的眼眶,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夯土地上:‘’李總,你這可是咱王家莊百家老小續了條命啊!‘’幹枯的手指緊緊攥住李陽的褲腳,渾濁的淚水咂在合同的紅章上,‘’鴨子滯銷,鄉親們都絕望了,要不是你……‘’
    話音未落,村口突然傳來卡車轟鳴,三輛印有縣‘’農資站‘’的綠色大卡車魚貫而入,車鬥裏堆成小山的化肥袋在陽光下泛著銀白的光。李陽慌忙扶住王大柱,沾滿塵土的手背擦過老人的淚痕,‘’王叔,快組織人卸車。‘’
    消息像長了翅膀掠過整個村莊。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棍兒蹣跚而來,抱著孩子的婦女們一路小跑,連在鄰村做工的青壯年都騎著自行車趕回來。人群圍住卡車時,突然‘’哇‘’的哭出聲,是寡婦張大娘,她攥著尿素袋哽咽的說不出話,退伍老兵趙鐵牛挺著拘僂的腰板兒,衝著李陽‘’啪‘’的敬了個軍禮,孩子們舉著野花塞進李陽手裏,沾著草屑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珠。暮色裏,此起彼伏的‘’恩人‘’聲浪,混著卸車時麻繩摩擦的吱呀聲,在村莊上空久久回蕩。
    李陽的車碾過院門前的碎石路。車燈掃過牆角那叢蔫頭耷腦的月季,突然定格在蜷縮在陰影裏的身影,王秀梅正弓著背幹嘔,指節泛白的攥著牆沿,幾口嘔吐物在暮色中泛著灰白。
    ‘’秀梅姐!‘’車門甩在一旁,李陽三步並兩步衝過去,工裝褲膝蓋處還粘著在王家莊濺的泥點子。他半跪在青磚地上,掌心貼著妻子冰涼的後頸,‘’是不是生病了?臉色這麽差。‘’王秀梅扶著牆慢慢直起身,額角碎發黏在汗濕的皮膚上,強笑著搖搖頭:‘’就是胃口不好,老毛病犯了。‘’在胸腔裏翻湧的喜悅幾乎要漫出來,緊緊的握住拳頭,這次一定要給李陽生個血脈相連的孩子,她虧欠這個男人的實在太多了。
    李陽攬住妻子發顫的腰肢,通過堂屋時瞥見女兒富瑤正被母親李玉潔抱在膝蓋上唱童謠。‘’媽,秀梅姐一直幹嘔,我帶她去衛生院看看。‘’他話音未落,老人就把撥浪鼓塞進女兒的手裏,伸手在兒子後腦勺拍了一巴掌,‘’你這個榆木腦袋,都當四回爹了,連媳婦害喜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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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突然亮堂起來。李陽僵在原地,吞咽了幾口口水,低頭望著妻子泛著薄汗的蒼白臉龐。下一秒,他突然把人攔腰抱起,在狹小的堂屋裏轉起圈來。王秀梅驚得摟住她的脖子,繡著碎花的圍裙在風裏翻飛,耳邊炸開丈夫滾燙的氣息:‘’秀梅姐!我又要當爸爸了!‘’
    ‘’快放下!‘’王秀梅捶打著丈夫的肩膀,緋紅的耳尖燒到脖頸。餘光瞥見婆婆含笑的目光,她更慌了,把發燙的臉頰埋進李陽帶著煙草味的衣襟裏,‘’媽還看著呢!‘’而窗外的月光正悄悄爬上屋簷,給這對相擁的身影鍍上一層銀邊。
    房間慘白的日光燈下,李陽顫抖的手掌撫在王秀梅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秀梅姐,明天去醫院做個流產手術吧。‘’他的聲音像被沙子磨過,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王秀梅猛地抬起頭,‘’可是你唯一的親骨肉啊!她的眼神裏帶著驚恐和疑惑,指尖緊揪住丈夫的袖口,‘’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你的身體撐不住的。‘’李陽單膝跪在床邊,‘’你都三十多歲了,妊娠會有並發症的危險。‘’語音未落就被急切的打斷。
    ‘’不!‘’王秀梅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這些年你為富貴他們沒少操勞,現在老天爺終於眷顧我們,怎能辜負這份恩賜?‘’她的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然,‘’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就算有了親生骨肉,也絕不會虧待孩子們。
    李陽喉頭一緊,想起深夜冒雨送發燒小女兒去醫院的狼狽,想起為大兒子富貴和人打架時自己著急的樣子。四個孩子雖非親生,卻早已在歲月裏烙成心頭肉。他把妻子輕輕攬進懷中,下巴抵著她發頂,那就聽你的,但答應我,稍有不適立刻叫救護車,每頓鈣片必須吃,散步不許超過二十分鍾。‘’絮絮叨叨的叮囑裏,藏著比山還重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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