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一草一命見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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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過窗欞,在李陽凹陷的臉頰上投下細碎的陰影。王秀梅握著的溫毛巾漸漸涼透,指尖撫過髒腑幹裂的嘴唇,喉間泛起鐵鏽般的苦澀。淚水砸在被麵上,暈開深色的水漬:‘’李陽,你就這麽狠心?,撇下我們孤兒寡母,讓我怎麽活呀?‘’一旁的李玉潔癱坐在藤椅上,布滿老年斑的手死死攥著兒子的衣角,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溝壑蜿蜒而下:‘’咱們母子在相認幾天?就要陰陽相隔。‘’
牆上的掛鍾發出沉重的滴答聲,荷花顫巍巍地拂過李陽冰冷涼的手背:‘’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就醒不過來呢?‘’王雙喜蹲在門檻邊,吧嗒著旱煙:‘’秀梅,準備後事吧。‘’王秀梅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染紅了手帕子,這是她連續十三個通宵守夜落下的病根。
吱呀一聲,房屋門被推開,趙遠山佝僂著背扶著拄雙拐的李剛跨進門檻。李鋼的拐杖在磚地上磕出悶響,他跌跌撞撞撲到床邊,粗糙的手掌緊緊貼住李陽蒼白的臉頰:‘’楊陽,大舅來看你來了,快睜開眼睛啊!‘’渾濁的淚水禁不住的流了出來,滴在年輕人毫無血色的手腕上。趙遠山別過臉去,用袖口狠狠擦了擦眼睛,要不是李陽相救,老伴兒早就去世了。
與此同時,孫德才家的土灶騰起嫋嫋炊煙。趙玉蘭將半碗冷飯重重摔在桌上,瓷碗與木桌碰撞出刺耳的聲響:‘’孫東!你爸又整宿沒回家,說不定在哪個野女人屋裏鬼混!‘’竹筷被她折斷時發出清脆的爆裂聲,驚飛了梁上築巢的燕子。而此刻的清風山北崖的,孫德才的麻繩正垂在晨光裏輕輕搖晃,崖底腐葉堆上,那株沾血的還魂草在風中微微顫動。
灶膛的火苗突然竄起,映得趙玉蘭煞白的臉忽明忽暗。孫東手裏的玉米餅‘’啪嗒‘’掉在地上,碎成兒瓣:‘’媽,爸不是和你一起去大姨家了嗎?‘’孫東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去個鬼!‘’趙玉蘭操起燒火棍狠狠戳向灶台,火星人濺在牆麵上,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溜了。‘’她突然抓住兒子的肩膀,劇烈搖晃,指甲幾乎掐進兒子的皮肉裏:‘’五天前,他讓我烙白幹餅,說要去清風山北崖采藥救李陽!‘’
‘’什麽?!‘’孫東猛地甩開母親的手,木椅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那地方從來沒有人活著回來過!你怎麽不早說?‘’孫東通紅的眼眶裏蓄滿淚水,轉身抓起牆角上的麻繩就要往外衝。
一旁的李應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聲音急促的發抖:‘’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趕緊叫人!‘’三人斷開斑駁的木門,驚起屋簷下的麻雀,在晨光裏撲棱棱的亂飛。
孫東撞開李二柱家的房門,扶著膝蓋大口喘氣,說話間帶著哭腔:‘’二柱叔,我爸去清風山北崖采藥,說能救陽哥的命,五天沒回來了!你們和我去找我爸吧!‘’
而此時,李樹文剛接到王秀梅的電話,說李陽快不行了,他們過來幫忙。他聽見孫東的話都忘了打電話,撒腿就往果園裏跑。‘’秀梅姐,‘’孫德才去清風山北崖采藥了,能救陽哥!‘’李樹文衝到院子時重重摔在地上,膝蓋磕破也渾然不覺。堂屋裏的啜泣聲戛然而止,王秀梅僵坐在炕沿,兩手緊緊握住拳頭。
趙遠山突然掀開布簾,腰間的銅煙鍋撞在門框上發出脆響。這位沉默的老人釘在地上的李樹文,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我年輕的時候在北崖迷過路,走了一天一夜才活著出來。‘’他轉身抓起牆角的馬鞭,棗紅馬的嘶鳴聲驚破了村莊的寂靜。馬蹄揚起的塵土裏,他佝僂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通往深山的羊腸小道上。
棗紅馬的鐵蹄在碎石路上敲出急促的鼓點,趙遠山緊握韁繩的手掌沁出冷汗。轉過山坳時,歪脖子老槐樹的枯枝像隻嶙峋的手直指天際。樹下新砍的藤蔓還淌著青汁,斷口處泛著新鮮的白茬。他翻身下馬的動作太急,膝蓋重重磕在樹樁上,卻顧不上疼痛,隻匆匆將韁繩纏在粗糙的樹幹上。
山道狹窄的僅容一人通過,鋒利的荊棘劃破褲腿,在小腿上留下痕跡。趙遠山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向前衝,幹枯的樹枝抽打在臉上生疼,和李陽奄奄一息的模樣,孫德才去了五天還沒有回來,像兩根刺紮在心頭。風掠過山穀,似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他踉蹌著加快腳步,粗重的喘息在寂靜山林裏格外清晰。
崖底腐葉堆上,暗紅的血跡蜿蜒成詭異的圖案。趙遠山的瞳孔猛地收緊,一把卷刃的柴刀斜插在石縫裏,刀頁上還沾著黑紅的蛇血。 不遠處,一條碗口粗的烏蛇僵臥在地,三角頭顱被劈開半邊,渾濁蛇瞳直勾勾盯著天空。
‘’孫德才!‘’沙啞的呼喊驚飛的林間的喜鵲。枯葉堆躺著個人,暗紅色的血痂裹滿全身,右手卻是攥著一團翠綠。趙遠山顫抖的探向那人脖頸,摸到微弱脈搏的瞬間,眼眶突然發熱。他解下腰間的酒葫蘆,將辛辣的液體緩緩灌進對方嘴裏,看著那株沾滿血跡的還魂草,在晨風中輕輕搖晃,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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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德才突然劇烈的抽搐起來,喉間翻湧的灼熱仿佛熔岩般,將他從混沌中生生酌醒。劇烈的咳嗽震得胸腔發疼,他費力睜開腫脹的眼皮,看見趙遠山焦急的麵容在眼前晃動:‘’你是誰?‘’話音未落,喉嚨又泛起鐵鏽味兒的腥甜。
‘’我是趙遠山,李陽是我幹兒子。‘’來人聲音裏裹著難掩的急切。孫德才枯槁的手指突然攥緊,骨節泛白得駭人。他看著手中那株帶著露水的深綠色草藥,莖葉間縈繞著奇異的清香:‘’這是還魂草…搗碎,用溫水送服…‘’
‘’我背你一起走!‘’趙遠山俯身要抱,卻被孫德才用力推開。老人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清明,布滿血痕的手死死抓過趙遠山腰間的酒葫蘆,仰頭痛飲時,酒水順著嘴角淌進破爛的衣襟:‘’別管我!李陽耽擱不得!‘’辛辣的酒氣混著草藥香在空氣中彌漫。
趙遠山不再猶豫,攥著還魂草轉身狂奔,枯葉在他腳下發出碎裂的脆響,他跑到歪脖老槐樹下,掌心已沁出鮮血。解下馬韁繩的瞬間,棗紅馬發出一聲長嘶,鐵蹄踏起滿地塵土,朝著山下飛馳而去。
跑了半裏地,前方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趙遠山猛地勒住韁繩,棗紅馬人立而起,一聲嘶鳴。孫東帶著幾個漢子滿臉汗水衝來。‘’孫東!‘’他扯著嗓子大喊,‘’你爸跌在崖底腐葉堆裏,快去!‘’話音未落,雙腿一夾馬腹,棗紅馬如離弦之箭,載著救命的希望,消失在崎嶇的山路深處。
棗紅馬揚蹄嘶鳴,鬃毛在風中翻飛。趙遠山勒住韁繩,翻身下馬,腳步踉蹌的跌坐在院子裏。王秀梅聞聲衝出堂屋,衣角帶起一陣風,急得聲音都變了調:爸,您瞧見德才叔了嗎?‘’
趙遠山扶著膝蓋大口喘氣,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王秀梅,粗糙的手掌緩緩展開,露出一顆沾著泥土的還魂草。‘’秀梅,快,快把這草藥搗碎,用溫水給陽子灌下去!‘’話音未落,他又劇烈咳嗽起來,額頭的汗珠順著皺紋滾落。
王秀梅接過還魂草,轉身衝進廚房,瓷碗碰撞的叮當聲混著搗藥的咚咚聲。片刻後,她端著藥碗飛奔進裏屋。這時,趙遠山也拖著沉重的步子跨進門檻,扶著門框喘息道:‘’快,派車去清風山腳下!孫德才傷的不輕,得立刻送醫院!‘’
‘’我去!‘’李樹文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跑,皮鞋在水泥路上敲出急促的聲響。隨著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由近及遠,屋內眾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床上昏迷的李陽,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
王秀梅的手微微顫抖,湯匙著碎成泥狀的還魂草懸在李陽唇邊,她小心翼翼將匙邊抵住李陽緊閉的牙關,試了幾次,藥汁總順著嘴角滑落。汗珠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滾落,沾濕了領口。額前碎發也被汗水黏住。屋子眾人圍在床邊,屏息凝神,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誰也想不出辦法。
‘’讓我來。‘’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王秀梅回頭,隻見趙遠山不知何時已走到近前,布滿老繭的手掌還殘留著攀山石的泥土。她遲疑一瞬,將瓷碗遞過去時,指尖觸趙遠山冰涼的手背兒。
趙遠山接過碗,拇指與食指精準扣住李陽下頜兩側穴位。隨著微微用力,李陽緊繃的牙關終於鬆開一道縫隙。他另一個手端碗,快速添了半碗溫水,手腕輕晃,將藥泥攪成糊狀。將碗沿貼在李陽唇邊,深褐色的藥汁如同細流,順著縫隙蜿蜒而下,終於緩緩沒入李陽喉間。
藥碗見底時,最後一縷糊狀藥泥順著李陽嘴角滑入喉間。原本死寂的屋內突然響起一聲粗重的喘息,李陽的胸膛劇烈起伏,先前氣若遊絲般的呼吸竟一點點變得綿長有力。眾人屏住的呼吸化作驚呼,隻見他蒼白如此的臉頰上,一絲若隱若現的血色正從脖頸處緩緩漫上來,像初春枝頭悄然暈開的胭脂色,在凝滯的空氣裏蕩漾起生的希望。
李陽的睫毛突然微微顫動,仿佛被微風拂過的枯葉。他的眉頭先是蹙成一團,喉間溢出一聲微弱的聲音,像是從漫長的黑暗深淵中掙紮著浮出水麵。緩緩地,他眼皮沉重地睜開,渾濁的目光在眾人焦急的麵容上逡巡,像是要努力分辨眼前的情景。過了一會兒,他幹裂的嘴唇翕動,發出氣若遊絲的聲音:‘’我,這是在哪兒?‘’話音未落,一滴淚水順著他凹陷的臉頰滑落,滴在枕頭上,在這一片寂靜中,細微的聲響卻是驚雷般震撼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瓷碗‘’當啷‘’墜地的脆響驚破凝滯的空氣,王秀梅整個人撲到炕上,雙手死死攥住李陽漸有溫度的手掌。她的指尖不住顫抖,像是深秋枝頭搖搖欲墜的枯葉,又是寒冬裏風雪中瑟縮的幼雀。她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砸在丈夫手背上綻開朵朵晶瑩的水花。‘’李陽!李陽!‘’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得幾乎不成字句,‘’你可算醒了,咱在家呢,在家!‘’顫抖的指尖輕輕撫摸著丈夫蒼白的手背,仿佛要將失而複得的體溫永遠刻進記憶深處,生怕一鬆手,眼前人又會墜入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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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潔佝僂的脊背突然繃直,渾濁的老眼裏瞬間泛起淚光,那曾蒙著歲月塵埃的瞳孔猛然亮起。她顫巍巍的走到炕邊兒,枯瘦的手指懸在兒子肩頭遲遲不敢落下,像是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又像是生怕驚擾了這場來之不易的夢境。她喉結劇烈滾動了幾下,才從沙啞的嗓子裏擠出破碎的音節:‘’楊陽,我的兒,你終於醒了。‘’淚水已決堤般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奔湧而下,滴落在兒子胸前的被褥上。這個一生倔強的女人,此刻渾身止不住的顫抖,雙手緊緊握住兒子的手,仿佛握住了此生全部的希望。
一個小時的焦灼等待後,李樹文終於望見遠處蠕動的黑影,十餘人在蜿蜒的山路上蹣跚而下,猥瑣的孫東佝僂著脊背,脖頸青筋暴起,背上那人血水順著褲管滴答墜落,在黃土路上拖出蜿蜒的暗紅痕跡。
待眾人走近,李樹文這才看清:孫德才的破爛汗衫已被血浸透,黏膩的血漿順著衣角凝結成塊,露出的小臂上翻著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蒼白的額角還凝固著暗紅的血痂。他半睜的眼睛渾濁無光,卻看見李樹文的瞬間猛烈顫動,幹裂的嘴唇擠出氣若遊絲的字句:‘’陽子…藥…吃了嗎?‘’
‘’吃了吃了!‘’李樹文慌忙拉開車門,衝上前扶住孫德才癱軟的身體,‘’秀梅姐剛喂下去,您先別說話!‘’兩個年輕人急忙搭手,小心翼翼將孫德才平放在後座。孫德才卻掙紮著抓住李樹文的袖口,喉間發出斷續的氣音:‘’醒…醒了嗎?‘’
‘’醒了醒了!‘’李樹文發動引擎時,聲音都變了調,輪胎碾過碎石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您堅持住!咱們馬上到醫院!‘’後視鏡裏,孫德才染血的手指緩緩伸開手,頭歪向一側,卻始終保持著側耳等待答案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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