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未說出囗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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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秀梅剛跨進院門,王娟、董秀香幾個就擁了上來,董秀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嗓門亮堂堂的:‘’秀梅姐!你這一去半個多月,可把我想壞了!‘’
    王秀梅笑著點頭,心裏卻悄悄發緊——這謊編圓了。她攏了攏衣角,輕聲解釋,到了廠家才知道,他們的設備壞了,耽誤了七八天才修好。我和路總盯著看成品沒問題,簽了合同就趕緊回來了。‘’是她頭一回說謊,話音剛落,臉頰就熱了起來,像蒙了層薄紅。
    王娟伸手要接過她的包,目光卻突然頓在她手腕和手指上——金鐲子泛著細光,戒指上的小鑽在陽光下亮了亮。作為大嫂,她立刻打趣起來:‘’喲?秀梅,你的首飾哪來的?莫不是有相好的給你買的?‘’
    這話一出口,王秀梅的臉瞬間紅的更厲害,像熟透的蘋果。她慌忙低下頭,生怕被別人看見脖子上還戴著項鏈。本來在果園道口,王秀梅就想把首飾摘下來,卻被路寬攥住她的手說:‘’別摘,誰問就說你自己買的。讓你天天看著,就想起我了!‘’此刻她攥緊包袋,急忙反駁:‘’大嫂,你別取笑我了!這都是我自己買的!‘’
    正說著,屋裏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媽媽!‘’富瑤像隻小炮彈似的衝了出來,一下子撲進王秀梅的懷裏。王秀梅趕緊接住女兒,心裏的慌亂頓時散了大半,她在富瑤稚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柔聲問,‘’富瑤乖,這些日子有沒有惹奶奶生氣?‘’
    荷花也抱著富寧走了出來,小家夥伸著小手要媽媽抱。王秀梅連忙接過兒子,看著他肉嘟嘟的小臉,心疼的不行,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又親,連聲道:‘’我的小富寧,想媽媽沒有?‘’剛才的窘迫,早被兒女繞膝的暖意衝得一幹二淨。
    眾人圍著王秀梅問了幾句路上的冷暖,又絮到了些家常,便各自忙著手頭的活計——董秀娟要去核對度假村的客房訂單,趙豔得去果園查看果樹的長勢,院子裏很快又恢複了往日的忙碌。
    王秀梅拉著兩人多問了幾句,一邊聽示範區的施工進度,一邊了解度假村的客流情況。直到聽見都順順當當的,沒出一點岔子,她懸了一路的心才徹底放下來。這趟昆明之行的來回折騰,加上連日的奔波,好隻覺得渾身發沉,晚飯沒吃幾口就回了屋,剛沾著炕沿,困意就湧上來,很快,便沉沉睡去。
    後半夜,王秀梅卻突然醒了。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在炕上投下細碎的影。她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腦子裏像放電影似的,全是在昆明和路寬相處的片段——兩人在保溫材料廠核對保溫材料的認真,傍晚在湖邊散步時吹過的風,還有路寬給她帶項鏈時,指尖傳來的溫度。她摸出手機,點開那個設有密碼的私密相冊,一張張的翻著,有她站在滇池邊的笑,有路寬幫她拎行李的側影,還有兩人並肩站在夕陽下的合影。她又低頭看項鏈吊墜裏那條騰躍的白龍。看著看著,嘴角就忍不住上揚,連眼底都浸滿了藏不住的甜。
    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衣櫃門上投下一道淺淡的光。王秀梅指尖捏著一件李陽常穿的藍色襯衫,布料上還留著陽光曬過的舊味,可她的動作卻忽然頓住,眉頭輕輕蹙起,指尖無意識的攥緊了衣料。
    她望著鏡中自己眼底淡淡的倦意,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揪著發沉——昆明的雨、螺峰山那隻穩穩托住他的手、路寬眼裏藏不住的熱意,還有身上那三樣閃著光的首飾,此刻都化作細細的針,紮得她鼻尖發酸。‘’李陽……‘’她低聲念著丈夫的名字,聲音輕的想要融進空氣裏,‘’我這算什麽啊……‘’
    若不是那天路寬拚命護著,她早就在螺峰山上的暴雨裏沒了命,這份恩,她這一輩子。可路寬的心思,她又怎會不懂?他看她時,眼裏的喜歡太真太滿,連說話時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她不是石頭,怎會不動心?隻是一想到牢裏還有盼著團圓的李陽,想到這個溫暖的家,那點剛冒頭的情愫就被她按狠狠的按了下去,連同那份感激,一起埋進了心底的最深處。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在床頭櫃上振動起來,屏幕亮著‘’路總‘’兩個字格外醒目。王秀梅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下意識就想把手機扣過去——她怕,怕接起電話就忍不住軟了心,怕再和路寬走的近一點,會被旁人戳著脊梁骨說閑話,更怕自己哪天就守不住心裏的那條線。
    可指尖剛碰到手機,她又猛地停住。是啊,他們隻不過是昆明共患難的人,還是示範區工程建設的合作夥伴,萬一真要有急事呢?要是因為自己的私心誤了正事,怎麽對得起大家的心血?她深吸一口氣,眼神在屏幕上停頓了兩秒,終究還是劃開了接聽鍵。
    ‘’王經理,‘’路寬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著點輕快的笑意,‘’工地上要去市裏進一批高標號水泥,我一會兒過去接你,跟我一起去把把關。‘’
    王秀梅笑了,聲音軟和下來:‘’行,我在家等著。‘’
    院外的日頭暖融融的,荷花抱著富寧坐在小馬紮上,目光追著場院裏踢球的富瑤。小姑娘紮著羊角辮,跑動時像隻蹦跳的小雀兒,偶爾和懷裏的弟弟相視一笑。忽然,富瑤抬腳一記猛踢,皮球徑直飛向不遠處的兩間小房,驚得窗簾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走。
    小房裏,張長江和劉玉芝趴著窗縫瞧得入神。看著孫女在這無拘無束的撒謊,老兩口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渾濁的眼睛裏盛滿著化不開的暖意——這輩子別無所求,能天天見著這活潑勁兒,就比啥都強。心裏念著對王秀美的感激又深了幾分,若不是她的收留,哪有如今的安穩日子。
    眼看皮球滾進排水溝,兩口生怕富瑤追著跑摔倒,忙不迭推門出來。張長江腿腳不利索,還被門檻絆了一下。劉玉芝已經快步撿起球,笑了塞回富瑤手裏,還沒等老兩口多說兩句,院門口突然停下一輛黑色轎車,走下來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一邊夾著手機打電話,一邊不住王李陽的院子裏瞅,眼神掃過場院的,張長江心裏猛地咯噔一下——這身影,怎麽瞧著這麽眼熟?
    ‘’是戰龍?‘’張長江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那是兒子生前最好的哥們,可自打兒子出事後,這人就沒了蹤影。他忙輕輕拽了拽剛轉過身的劉玉芝,聲音壓的極低:‘’玉芝,你快看看,那人是不是戰龍?‘’
    劉玉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眯眼瞅了兩秒,又使勁揉了揉眼睛。就在這時,男人抬手晃了晃手機,右手腕上一顆豆大的黑痣赫然映入眼簾——那痣的位置、大小,她記得清清楚楚。‘’老頭子,錯不了!就是他!‘’劉玉芝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緊張。
    可此刻的男人壓根沒注意到角落裏的老兩口,他對電話那頭笑道:‘’王經理,我到門口了,您出來咱就去市裏買水泥。‘’話音剛落,王秀梅就從屋裏走了出來,笑著應道:‘’路總,這麽早啊,這就跟您走。‘’
    ‘’路總?‘’張長江愣住了,看著轎車緩緩駛離的背影,他眉頭擰成了疙瘩,‘’李陽和戰龍為了青風山開發的事,才進去的。秀梅怎麽會跟他打交道?再說了,她怎麽叫他路總?難道真是咱認錯了?‘’
    ‘’絕對不會錯!‘’劉玉芝語氣篤定,‘’去年咱來朝陽,他給咱塞那一千抉錢時,我就瞧見他手腕上這顆痣了。口音是變了點,可這痣不會騙人。‘’
    張長江的臉色沉了下來,聲音裏帶著幾分咬牙:‘’海濤雖說被是李陽砍死,可這事跟戰龍脫不了幹係!當初也是他攛掇著咱來找李陽鬧事……他要是真沒死心,這次回來肯定沒安好心!秀梅待咱這麽好,等她回來,我得提醒她一句。
    ‘’別呀老頭子。‘’劉玉芝急忙拉他,聲音壓得更低,‘’咱剛在果園安穩下來,多一事不如少事。萬一咱猜錯了,戰龍如今真是改了性子,秀梅知道了,心裏該多不舒服。‘’
    張長江沉默了,老伴的話不是沒道理。他歎了口氣,眼神卻依舊望著轎車消失的方向:‘’那……那咱就多留意點,可不能讓秀梅吃了虧。‘’
    劉玉芝點點頭,拉著他走到何花身邊。看著富瑤又抱著球跑遠,富寧在何花懷裏咯咯直笑,老兩口臉上重新擠出笑容,伸手逗著兩個孩子,隻是眼底深處,仍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
    方向盤被路寬的手掌轉的發緊,儀表盤的冷光映在他的側臉,勾勒出幾分專注的輪廓。把目光短暫從前方路況移開,飛快瞥了眼副駕駛的王秀梅,聲音放的又輕又柔,像是怕驚擾了什麽:‘’秀梅,你看這高標號水泥,比圖紙上要求的還高出一個檔次。咱這示範區是要做現代化養殖場的,我尋思著,不管是鋼筋還是水泥,都得用最好的——價格是貴了些,但長遠來看,多花這點錢值當。‘’
    王秀梅聞聲扭頭,視線落在路寬緊繃的下頜線,心裏卻像被什麽東西重重撞了一下,瞬間翻湧起來。她太清楚這筆賬了:路寬以一個億的價格包工包料接下養殖示範區的工程,單按圖紙標準來做,他少說也得賠你一個億,可現在他偏要把所有材料都換成國內頂尖的,別說一個億,就是兩個億砸進去,恐怕都打不住。
    路寬為什麽這麽做?王秀梅心裏跟明鏡似的——他哪是為了什麽示範區,他全是為了她啊。這份沉甸甸的心意,壓的她胸口發悶,一半是不安,一半是歉意。不安的事,示範區早已全權交給路寬這個曾舍命救過好的人,如今要為她賠了這麽多的錢,她握著衣角的手不自覺收緊,滿心都是說不出的愧疚。歉意的是,她明明知道路寬的心思,卻隻能裝糊塗,連一句像樣的‘’謝謝‘’都不敢說的太鄭重,怕那份感謝裏,摻有不該有的分量,更怕辜負了這份不計代價的真心。
    王秀梅喉間滾過一聲輕歎,那氣息又輕又澀,像被風揉碎在車廂裏,勉強壓下了心頭翻湧的慌亂。她指尖攥著裙擺,聲音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懇求:‘’路寬,咱還是按照圖紙要求進原材料吧,本來這工程,你就沒有多少利潤了。‘’
    路寬握著方向盤的手鬆了鬆,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眼角裏的皺紋都帶著幾分執拗:‘’秀梅,這半個多月相處,你還不了解我?我這個人認死理,不管做啥,都要做到極致。這麽大的工程,要是留了一點瑕疵,那多不完美。‘’
    ‘’可那是錢啊!而且不是小數目!‘’王秀梅的聲音微微發緊,指尖幾乎掐進布料裏——她太清楚,路寬嘴裏的‘’不完美‘’,背後是多少真金白銀的虧空?。
    路寬卻半點沒放在心上,語氣輕的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隻要我覺得值,多花十個億又怎麽樣?‘’她側過頭,目光落在王秀梅的臉上,眼神亮的有些發燙,‘’秀梅,你知道不?有些東西,從來不是用金錢能衡量的。‘’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進王秀梅的心湖,瞬間激起千層浪,慌亂,順著血管往四肢百骸竄。他避開路寬的目光,聲音細的像蚊子哼:‘’路寬,謝謝你。‘’
    ‘’謝啥?‘’路寬笑的更柔,語氣裏的暖意幾乎要漫出車廂,‘’隻要你開心,花再多錢都值。‘’
    王秀梅的臉頰猛地燒了起來,再也不敢看他,慌忙把頭扭向右側車窗。窗外的樹木飛速倒退,濃綠的影子晃的人眼暈,可她卻覺得,那跳動的綠意根本遮不住心裏的慌亂——像踹了隻亂撞的兔子,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