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禮祭台的青銅柱拉出長長的影子。
    童芷語正指揮風旌揚調整星晷角度，南流景與西樓在台基四周鋪設禮祭玉片。玉曉熙跪坐在祭台中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剛繪製好的二十八宿星圖，墨跡在暮色中泛著微光。
    "這裏要再加一組連珠紋。"她輕聲自語，卻在提筆時突然頓住。筆尖的朱砂滴落在角宿星位上，暈開如血。玉曉熙盯著那點紅色，胸口沒來由地發悶。
    "我們小郡主怎麽愁眉苦臉的？"雲夢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鬆竹清香的披風輕輕落在她肩上。
    玉曉熙沒有抬頭，筆杆在指間轉了個圈："北鬥七星的信物都能組成四象神器，我的這瑪瑙筆洗能做什麽..."她踢了踢腳邊的物件，"連給南流景的赤璋刀佩當磨刀石都不夠格。"
    雲夢澤失笑，挨著她坐在甲板上。遠處傳來玄武寶船上的孩童笑聲，慕洛筠正在教他們用藤蔓編小船。
    晚風掠過時，雲夢澤束發的青繩末端綴著的玉鈴發出清響——上麵鐫著和玉曉熙星璽上一模一樣的紋樣。
    “看看你的小夥伴們！”他拿出一麵小銅鏡遞給玉曉熙。
    鏡麵上——
    海風拂過玄武寶船的甲板，童男童女們正圍坐在慕洛筠身邊。她手中的山烏龜藤蔓在陽光下泛著翡翠般的光澤，藤枝纏繞成一座微型的蓬萊仙山模型。
    "看好了——"她指尖輕點葉片，藤蔓突然開出星星點點的白花，"這叫"一葉一蓬萊"。"
    孩子們發出驚歎。有個紮著總角的小男孩好奇地問："仙師姐姐，我們真的能種出新的家嗎？"
    慕洛筠尚未回答，陌長安的黑曜手串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正是用《營造法式》改良過的海島立體藍圖。寧滄瀾的玄璜算盤"劈啪"作響，自動計算出最優的房屋布局。
    "不僅能種出來，"文幀秋的青圭戒尺輕敲甲板，戒尺上的刻度化作金色光點沒入孩子們眉心，"還會教你們製琴、算術、星象..."
    武伯騁突然舉起改造過的"猛火油櫃"，噴出的卻不是火焰，而是帶著海棠香氣的泥土："先試試這個！我加了腐殖質的"速生土"，種植物嘎嘎好使！"
    ......
    雲夢澤撫袖將畫麵抹去，側頭問：“你是覺得他們都很強，你的技能不夠厲害嗎？”
    玉曉熙咬唇垂眸不語。
    "記得你六歲時，非要給《山海經》裏的精怪設計ogo。"雲夢澤施施然撿起她扔在一邊的瑪瑙筆洗說，"當時用的就是這個筆洗調色。"
    玉曉熙猛地轉頭，發間玉簪流蘇掃過雲夢澤的下巴："你怎麽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繪出現世的熙記商標！"她突然瞪大眼睛，"等等...那時候你明明在哈佛交換..."
    "小熙呀。"雲夢澤伸手取下她發髻上將墜未墜的玉簪，動作熟稔得像重複過千百遍，"當年用時空之鏡把你帶到現世時，我分了一縷魂魄守著轉世的你。"他指尖凝出青光，在簪頭勾勒出鏡花國皇室獨有的紫微星紋，"你和你的小夥伴團隊每學會一項非遺技藝，封印就解開一層。"
    玉曉熙渾身發抖，攥緊手中的小銅鏡，鏡麵映出她此刻淚流滿麵的臉。那些破碎的夢境突然連貫起來——海棠郡的煙雨、父王案頭的《營造法式》、總給她帶新奇物件的雲表哥...
    "靖王殿下臨別前，將鏡花國的"文明火種"封在了你的血脈裏。"雲夢澤指向她腰間從不離身的荷包，裏麵裝著她的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工具，"你以為為什麽偏偏你能補全《魯班書》失傳的章節？"
    海風突然變得急促，祭台上未固定的竹簡嘩啦啦翻動。玉曉熙按住狂跳的心口，那些在古籍修複課上無師自通的裝幀手法、每次接觸文物時指尖莫名的溫熱感，此刻都有了答案。
    "表哥..."她揪住雲夢澤的袖口，絲綢下的手臂竟有道猙獰舊傷，"這是...？"
    "星隕那日，替你擋了塊飛濺的觀星台碎片。"雲夢澤輕描淡寫地拉下袖子，轉而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鑰匙，"這是靖王府書庫的鑰匙，現在物歸原主。"
    鑰匙插入玉曉熙隨身攜帶的瑪瑙筆洗——那根本不是文房用具，而是縮小的機關匣！筆洗內壁旋開，露出微雕般的亭台樓閣，正是記憶裏的靖王府模型。當她的淚滴在正殿屋簷上時，整座模型泛起瑩藍光芒，《鏡花異物誌》的金色文字浮現在空中。
    "啊啊啊！"玉曉熙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驚叫起來，差點打翻筆洗。她緊張地抓住雲夢澤的衣袖，“表哥，鏡花國的國姓是什麽？”
    雲夢澤忍俊不住：“鏡花國的國姓——當然是——花呀...”
    “啊啊啊，那我原名真是是叫...花...熙...？”
    “哈哈哈！花熙子！這不正好就是你現世熙記糕點的品牌名嗎？”
    負責取花草的慕洛筠最快回來，把這一出《花氏孤兒》聽了個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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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曉熙驚得跳起來追她：“慕小筠，不要亂傳啊喂！我本名叫花熙！花熙！沒有子！”
    雲夢澤看著追逐打鬧的兩個人，欣慰地含笑自語：“小熙有你們陪伴長大，何其幸運...”
    童芷語無奈地看著追逐的兩人撞翻剛擺好的玉琮，南流景眼疾手快接住將墜的星盤。
    西樓若有所思地摩挲著陰虎符："所以曉熙的血能激活古物？難怪上次她不小心劃破手，船上的青銅器都..."
    "噓。"雲夢澤豎起食指，目光追隨著夕陽下奔跑的身影。玉曉熙發間玉簪終於墜落，在甲板上碎成兩截。一段嫩綠的新芽卻從斷口處鑽出，轉眼開出重瓣海棠——正是鏡花國滅那日，靖王府後院那株百年海棠的品種。
    暮色漸深時，眾人發現玉曉熙獨自跪坐在船尾，麵前漂浮著重組好的玉簪。花蕊處嵌著那枚銅鑰匙，在月光下泛著溫柔的金屬光澤。她正在絹帛上描繪著什麽，筆尖偶爾蘸取指間滲出的血珠。
    慕洛筠悄悄走近，看見那是一幅《鏡花國非遺圖譜》，每個技藝名稱旁都畫著小小的海棠花標記。玉曉熙轉頭對她眨眼："想不想學真正的"鏡花水月繡"？我父王說這是能把星空繡進絲綢的秘技..."
    海浪聲中，玄武寶船上的孩童開始吟唱慕洛筠教的《千秋歲》。最清澈的那個聲音屬於阿蕤——她手腕上不知何時也多了個海棠花形狀的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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