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河漢燼獨曜,華章盛交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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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槎在雲海中穿行,龍骨在雲層中發出悠長的嗡鳴,如同穿越千年的編鍾餘韻。青玉案幾上攤開的細密畫冊無風自動,月光透過舷窗,為畫中蒙古可汗的鎏金鎧甲鍍上一層流動的銀輝。
    雲夢澤的指尖在畫頁上方三寸處懸停。金粉勾勒的龍紋突然活了過來,細若遊絲的線條在他指腹下扭曲變形,漸漸演變成中原白描的"高古遊絲描"技法。那些本該剛硬的龍鱗,此刻卻呈現出吳道子畫風中"吳帶當風"的飄逸感。
    "看這遊絲描——"他廣袖翻卷間,一卷泛黃的《五馬圖》摹本如流水般鋪展在案幾上。畫中於闐國進貢的照夜白獅子驄,鬃毛竟是用波斯細密畫特有的"毫毛皴"繪製,與細密畫裏大食戰馬的筆法如出一轍。
    玉曉熙的銀針突然"錚"地一聲立起,針尖指向畫中馬鞍。"沙粒皴!"她指尖輕顫,"這種用金砂混墨的技法..."銀針牽引出一縷發光的絲線,連接到腰間佩帶的胡姬鎏金帶扣上,"是安祿山進獻給楊貴妃的西域匠人手筆。"
    慕洛筠正在翻閱《果園詩篇》的葡萄藤插圖,指甲輕叩畫中青花執壺。"叮——"壺身竟發出永樂官窯特有的清越瓷音。"這鈷料發色..."她解下腰間佩帶的永樂青花壓手杯,兩者在月光下泛著完全一致的寶石藍,"是景德鎮禦窯的蘇麻離青!"
    ""鐵鏽斑"..."她將杯子傾斜四十五度,釉麵立刻浮現出細密的星芒紋,"連"暈散"效果都分毫不差!"
    風旌揚的黃琮扳指掃過畫頁,扳指上的璿璣紋路突然投射出棱鏡般的光束。在放大百倍的光斑裏,青金石顏料中清晰可見波斯鈷礦特有的六棱柱晶體,更深處還懸浮著幾粒景德鎮高嶺土特有的珍珠光澤微粒。
    "這不是顏料..."文幀秋的青圭虛點一下,圭麵浮現出分子結構的虛影,"是釉料研磨後摻入膠脂繪製的!"
    眾人聞言聚攏,這才驚覺細密畫中所有用青金石顏料繪製的器物——鳳首壺、八方燭台、天球瓶——竟全是青花的造型。風旌揚的黃琮扳指掃過畫頁,光束下顯現出顏料層裏混合的細小晶體:"鈷料裏摻了波斯鈷礦特有的砷硫化合物。"
    雲夢澤從艙壁摘下一盞浮凸瓷板燈。當燈光穿透半透明的瓷麵,無數星塵般的微粒在光束中凝聚成全息影像:頭纏白巾的波斯工匠在景德鎮窯廠裏,正用蹩腳的漢語詢問"釉果"配比,而他身旁的漢人師傅竟用流利的波斯語解釋"二元配方"的奧秘。影像角落裏,一個大食匠人用毛筆在陶片上記錄的畫麵令人震撼——那起筆的"蠶頭雁尾",分明是顏真卿的楷書筆法。
    "至正二十三年。"雲夢澤指尖輕點,影像切換到大不裏士的皇家工坊。一個漢族匠人正在指導當地人用鬆煙墨勾線,他腰間露出半卷《營造法式》的絹本,"蒙古人把泉州造船廠的圖紙,藏在了運送瓷器的樟木箱夾層裏。"
    阿蕤好奇地舉起一根從伊斯法罕獲得的冰蠶絲。在青花瓷燈的光影中,原本晶瑩剔透的絲線浮現出蛛網般的墨跡。童芷語將蒼璧星盤懸於絲線上方,星盤投射的光斑裏顯露出《齊民要術》中關於"冰蠶三眠"的記載——而每個漢字間隙,都爬滿粟特文注解的"注腳",像藤蔓纏繞著主幹。
    "就像這艘星槎。"西樓用麂皮擦拭陰虎符,新浮現的波斯銘文在月光下閃著幽光。他指向腳下甲板接縫處的木紋:"龍骨是昆侖虛的神木,經得起雷火劈擊。"他跺了跺甲板,昆侖神木的紋理間亮起發光的年輪,"這應是張騫出使西域時,親手栽下的胡楊枝條。"又指向外麵隨風鼓蕩的銀白色風帆,"帆布用波斯星象師織造的雲綃,能吸收星光為動力。"最後目光落在雲夢澤腰間那枚青銅鑰匙上,"而導航的星鑰..."
    "是張衡地動儀的龍首銅匙。"雲夢澤接過話頭,鑰匙自動飛向艙頂星圖,嚴絲合縫地嵌入紫微垣方位。整個星圖驟然擴展,浮現出令人震撼的場景:東漢太史令張衡與波斯星象師在敦煌烽燧下,正用同一塊隕鐵分別鑄造渾天儀的"靈憲"和星盤的"阿斯特羅拉貝"。
    風旌揚若有所思地展開那幅從四十柱宮帶回的細密畫殘片。當黃琮扳指的光束穿透畫紙,艙頂投射出不可思議的畫麵:長安西市的波斯邸內,漢人工匠正在琉璃瓦下捏製鳳首壺的坯胎,而一旁的大食商人膝頭攤開的羊皮卷上,《考工記》"攻金之工"的章節被譯成優美的阿拉伯文花體字。更奇妙的是,畫麵角落,一個新羅學徒用楔形文字在泥板上記錄著"窯變"溫度,身旁的吐蕃僧人正在梵文貝葉經邊緣畫下鈞窯的"蚯蚓走泥紋"。
    "所以七殺星要毀滅的..."玉曉熙的銀針懸在光影中,針尖牽引出無數發光的文明軌跡。這些絲線交織成覆蓋亞歐大陸的光網,每個節點都是不同文明的相遇點——撒馬爾罕的金桃園、廣州蕃坊的波斯邸、奈良正倉院的螺鈿鏡..."是不同文明相遇時迸發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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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槎此時正掠過西域上空,舷窗外突然亮如白晝。敦煌莫高窟的方向升起萬千孔明燈,每盞燈罩都繪著不同文明的星圖:巴比倫的黃道十二宮、中國的二十八宿、古希臘的托勒密星座...燈光匯聚成巨大的星雲旋渦,與艙內眾人身上的印記共鳴——童芷語腕間的星紋印記亮如北鬥,雲夢澤臂上的海棠紋綻放出帶波斯細密畫風格的花瓣,西樓的陰虎符則浮現出黃道十二宮的銘文。
    "鏘!"南流景的赤璋刀自動出鞘,在艙板上刻下燃燒的字跡:
    文明如星,獨耀不及交匯之光
    火光映照下,眾人駭然發現彼此在艙壁投下的影子裝束竟呈現出不同種族特征。陌長安的影子戴上有羽毛的尖頂帽,南流景的卻是無簷圓帽,武伯騁的輪廓變成大筒褲草鞋穿搭,而風旌揚的剪影分明是開胸對襟腰係短衩。
    "看下麵!"陌長安突然指向雲海之下。星槎正經過疏勒城遺址,殘垣斷壁間亮起無數光點——漢簡、梵夾、羊皮卷、楔形文字泥板從廢墟中浮空而起,漢簡與佉盧文木牘並排懸浮,楔形文字泥板與埃及莎草紙相互纏繞,最令人震撼的是一卷正在自我修複的《王會圖》,圖中各族使者衣袍的織錦紋樣,正化作實體金線補全殘缺的畫卷。它們在夜空組成一道橫貫東西的光之橋梁,直指長安方向。
    雲夢澤的青銅鑰匙發出龍吟般的震顫,星槎順著光橋加速飛馳。
    艙內青玉案幾上的細密畫冊自動翻到末頁,原本空白的紙麵上,正緩緩浮現出一幅未完成的星圖——圖中央是七殺星,周圍環繞著冰蠶絲、青花瓷、星鐵鏈與和紙的標記,而將它們串聯起來的,是無數道發光的文明軌跡,也正是星槎此刻的航路——一條用無數文明典籍鋪就的銀河。
    陌長安驀然捂住心口,他貼身收藏的玉玦正在發燙。玉石表麵浮現出從未見過的文字,既非漢字也非粟特文,而是失傳千年的樓蘭"怯盧文"——
    唯有心懷浩瀚,方能映照萬千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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